十二月二十号,天津迟来的一场鹅毛大雪终于在寂静的零点夜晚缓缓飘落,吴世泽身穿灰褐色毛皮大衣,内里依旧是那间黑色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一黑色小皮箱,皮箱前绑着的正是那把他永不离身的虎头大刀。因着今天收到消息时已很晚了,怕耽误,走的过急,帽子便落在了家中,现在头顶上满是白色的雪沫子,和化开一片的冰雹粒子,冰水顺着发丝滑至下巴,最后滴在衣服上,在胸前晕开一片水渍,远远看过去狼狈至极,但这些他都没理会,脚步匆匆的穿过虽然夜色已深但依旧很多人驻足的售票大堂,走到售票口,问了一下,很幸运,今晚正好有班火车要出发去长春,是直达,中间不停站,就在十分钟之后出发,只是火车的卧铺和包厢都已经满座了,售票小姐说如果吴世泽要上这趟车恐怕就只能站一整个车程了。
“好,给我一张这趟车的票。”吴世泽并未因为售票小姐的话有丝毫的动摇,依旧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递给了坐在玻璃窗后办公桌前的戴着厚重镜片的售票小姐,然后抬手,垂眸,看了看腕表上的指针,八点一刻,如果照平时火车中途停站,这个时间上火车至少第二天中午才能到长春,但这次不一样,应该凌晨四点多就能到了,也不知道二叔那边出了什么事,深更半夜的非要喊他回去,该不会是吴雪卿出了什么事吧?这丫头平日里还在家时,有他时时监护着,也经常闯祸,这次离开他视线如此之久,肯定又捅下大篓子了。
售票小姐伸手拿过吴世泽放在小窗口的纸币,点了点,够数了,便弯身拉开身前的抽屉,在里面仔细翻找了一会儿后,将那张吴世泽要的票,拿出,递给他,“你的票。”见吴世泽拿过转身就要走,低头看了看抽屉里安安静静躺着的另一叠票,想了想,将手伸出,售票窗外,一边用力招手,一边大声喊道,“那个先生,其实十点钟还有一班去长春的火车,也是直达,中间就停一站,而且空位很多,你要不还是坐那趟吧?你现在去的那辆人多的你根本没地儿站,十二月底了,很多父老乡亲都急着回家过年,光行李就一大堆,真的很挤的。”
“不必了,我赶时间,可以将就,谢谢你。”吴世泽摇头,伸手将放在售票窗口的票拿起,塞进外套口袋里,转身朝月台方向快步走去。
列车上果然很拥挤,等吴世泽上去时已经很晚了,连餐车都坐满了人,他只好领着箱子,站在还算稍微宽敞的尾厢走廊站着,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坳,他突然想起了其实他应该把吴延卿也一起叫过来的,之前因为爹在医院已经快不行了,所以从兴安岭出来经过长春时,才打消先带吴延卿去跟吴雪卿见一面的念头,到底两人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双胞胎兄妹,人们不常说双胞胎之间都是有心电感应的,也许见了雪卿之后,吴延卿就不会再觉得这个家对他而言很陌生,多少能找回些亲切感了。
足足八个小时的车程,不算长也不算短,吴世泽虽强忍着困乏,没让自己睡过去,毕竟他还没心大到,觉得自己睡在走廊也没问题,但当火车到达长春,下车时,他还是因为头晕,差点没站稳,一头栽在地上,幸好身旁有人伸手扶住了他,抬头,正想道声谢,突感头顶一阵疾风划过,擦着他后脑勺的头皮最后重重落在了后背上,力道之浑厚,差点没让他把今晚吃的清蒸鲈鱼给全部吐出来。
“谁”吴世泽捂着嘴俯身咳了两声,恼怒的抬头喊了一嗓子,可等他看清身旁为何人后,后面的话卡了卡,与那人对视了半响后,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断在心里跟自己重复,要尊敬长辈,要尊敬长辈直到呼吸重新平稳下来,才直起身,往后动了动后背,将上头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的手甩下,然后往后伸手揉了揉被打痛的地方,转头,微眯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二哥,你跟嫂子的事”
吴亦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条件反射的上前一步,抬手死死捂住吴世泽的嘴,见其脸瞬间黑了不少,立马松开手,陪着笑脸,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泽啊!你要原谅二哥,我都是因为好久没见到你,太激动了才会做出如此让你讨厌的举动,二哥保证,不,发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那看在我这么诚心诚意跟你道歉的份儿上,我跟你嫂子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爹刚死,这刺激她可受不住啊!”
吴世泽换了一只手拿皮箱,“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还有你激动什么,我话还没说完,我是问你和嫂子最近怎么样了?之前跟你通电话时,不是还说要向她好好认错吗?怎么?又只是说说而已?”
如果要问吴亦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是什么?那就是与张球他娘离婚的那天,心情郁闷,找吴世泽这家伙喝酒泄愤,本来以为兄弟之间,最能互相理解了,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被他握住了自己的把柄,给了他没事就用这个威胁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