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西郊,月黑风高下,飞沙走石中,一老一中年,对峙而立。双方皆目露凶光,气氛凝重得简直堪比在阴暗潮湿的柜子里存放了十几年的过期浆糊,一副随时要打起来的阵势,更是让见者无不唯恐避之不及。
可方达,他是谁啊?他可是云杉茇云游四方,见过的那么多形形色色人中,唯一一个将缺心眼儿这项技能发挥到极致的“人材”啊!出了名的不会看人脸色行事,从出生到现在十几年的人生中,说过的错话比他自己吃的饭还要多得多,要不是睁眼说瞎话还算说得有鼻有眼,饭菜也烧得不错,拳脚功夫也意外的学得好,一身飞檐走壁的本事无人能做得比他更好,云杉茇是真不想带这么一个出口成灾的傻小子在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被他给连累了。
这不在云杉茇和陆山河大眼瞪小眼,互看得正欢乐,还没分出胜负时,方达自后方而来,一个箭步冲至云杉茇面前,无视身后因他的出现,视线被突然打断也就算了,现在还被整个挡住,而一脸不悦的陆山河,伸手掀开自己身上的暗蓝色长褂道服,将藏在里头的包袱皮拉出后,递到摆出,难得同陆山河默契满分的同款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的表情的云杉茇面前,咧嘴笑得讨好,“阿公,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还有按照你的要求,没有任何人发现,纸条,圆悟方丈现在应是已经看到了,可能会派人来寻你,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原本按照正常逻辑来讲,这时候云杉茇应该会高高兴兴的把那包袱皮接过,顺道将辛苦立功而归的方达好好夸赞一番,然后俩人一起离开这里,就没不远处站着,不知到底是用了何种方法,得知云杉茇今儿会从西面走,刻意提早在半道儿上候着预备做拦路虎的陆山河啥事了。
可惜云杉茇是个喜怒无常,任性到连自己女儿媳妇都可以因为一句气话,说不要就不要,小孩心老人身的老小孩,所以看着笑得这么开心的方达,他肚子里没来由就有一口闷气,一直往上涌,在这口气提到嗓子眼的时候,抬手,一巴掌就是狠狠地呼在方达脸上,力度之大,打得方达头歪三十度,一脸懵比,然后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双眉一挑,边伸手将包袱皮夺过来,抱紧在胸前,边抬起一根食指指着方达,老但丝毫不见其浑浊的双眼微眯,内闪精光,声音明显有些非得从鸡蛋里挑骨头的幼稚玩心,“你为什么要笑成这样?平时都见你慢吞吞的,说,是不是跟那个死人一样,有什么阴谋,想要害我?还是,内奸,你们是一伙的?!”
方达本就是不同于同龄男孩,有着特有的滑头和小聪明,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都近乎执拗的坚持一板一眼,总也不懂什么叫变通,所以那单线条的榆木脑袋比常人开不得玩笑话,这也很正常。
这不闻言,看着眼皮底,还差俩指头就戳进自己鼻孔的食指,身体下意识的往后仰的同时激动地举手至胸前,左右摆动着,配合摇似拨浪鼓的头,简直是用全身在否认云杉茇毫无缘由,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怀疑,“阿公我我我没有啊!什么死人?那是谁啊?我都不认识,怎么还会跟他一起害你!”
云杉茇见方达说个话说得面红耳赤的,边在心里暗骂这娃子啥时候才能学会做个脑子会转弯的正常人,不要这么大个人了,连撒个谎,都要他提前几天给打好草稿,背下来,边为保人生安全,赶紧右腿往后一跳,左腿配合,小跑后退一段距离,毕竟他可不大想为开一个玩笑,还没等来第二春,就把自己这条老命给搭进去,那得多亏啊!
然后双手交叉,插入宽大的衣袖兜,上下打量了几眼方达,最后目光停在站在他身后,被遮挡,仅露出个脑袋瓜仁的陆山河,脸色发黑,闷哼了一声,不悦道:“我今天从这条路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要不是内奸,那还能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想些阴人损招,骗财骗物来养家活口的死人什么时候背着我,从我那不孝女儿他亲亲老婆那里偷学了我们云家独门的卜卦绝活儿,掐指算出我的行踪?”
话语间的浓浓厌恶,自是不用说,最后一句的言外之意,更是很明显的在说陆山河这人儿压根儿就没有习道的能力,以他的斤两,若非不是又用那招撒票子,收买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去向。
再迟钝的方达,这次在听完这段话后,也是察觉到前后的二人之间不对劲的敌意,才发现原来这里除了他和云杉茇,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但看着面前阿公不同于以往同弥勒佛一般的乐呵呵,凶恶的眼神,就连表情也变得跟刚才不大一样的这些怪异都不是冲着自己,而是自己身后那人而去的,心里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松了一口气,先是暗喜原来刚才云杉茇是要借他来指桑骂槐,而不是真的在责备他,而后又因着好奇,遂顺着云杉茇投落至自己脸侧的视线,回头转身,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身材倾长,面容俊秀,一把黑发乖顺的垂至肩膀处,乌黑的眼眸清透明亮,再配上身上的一套米白色笔挺西装,整个就一贵公子形象立在那里的陆山河,用力眨了眨毫不吝啬的流露出被某样事,某个人惊艳到的神色的双眼,结合刚才听到云杉茇说的那段骂人话,抬起有些颤抖手,指着前方,表情慢慢从狠戾到无奈,好看到难以形容的男人,“你你该不会难道就是阿公经常挂在嘴边骂的那位拐走他女儿的死人女婿?!”
“拐走?我是不是还该庆幸死人后面还能带有女婿二字?”陆山河眉角微抽,回头瞪了眼,听了方达的话后,憋笑快憋出内伤但还是控制不住嘴角上扬,漏了些声儿出来的司机,示意其闭嘴,转头,再次看向从得知他跟小怡交往到他们决定互托终身成亲一直都对他摆出一脸不爽,不管他怎么做都还是不喜欢他的云杉茇,无奈扶额,“爹,我和小怡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在我家祖师祠堂前面拜过天地的,而且当时,娘也在场,亲戚除了绝大部分被你吓的,都过来喝了喜酒,见证过,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再说那种会让人对我的人品有所误会的话啊?”
云杉茇侧目,扫了眼站在身旁神经过敏得厉害,五分钟一回头,不晓得自己这个被抓的人都没紧张,他这个顶多就是在自己和黑佛经之间起到那么一点点辅助作用的小喽啰,瞎咋呼啥,光看面相,就一脸傻气的方达,目露嫌弃,冷哼一声,“这话我可没说错,要不是你这个死人的出现,我现在会落得这么一个妻离女散,有家归不得,还要照顾傻子的凄惨下场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出于一贯的比试心理,云杉茇就是感觉方达怎么看都跟陆山河那个死人家伙带来的人差个十万八千里,且刚才这臭小子还一点眼色都没有的在陆死人面前那样说,岂不是要让那个死人知道自己已经是一副老骨头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也不能那么快就让那个死人知道,多没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