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东六宫,总是显得格外的安静宜人,尤其是瑾儿这儿。毕竟原本她之所以能在冰冷的地方得到皇上的一些薄爱,纯粹不过是沾了些她妹妹的光罢了,她又并非是个不明眼儿的人,自是早就看出皇上对她的各种表面上同珍格儿并未差丝毫的关怀备至是爱屋及乌,想她过得好好的,无非就是不想珍格儿难受,根本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她,而她的性子,因为长相残缺,被人笑话多了,又是从小生活在那个娘不要,爹不爱的环境里,被打磨的待人格外冷淡,害怕和谁有过多的感情交流和接触,没有得到就不会失去,除了对卫长,自己心中中意的如意郎君,才肯展露平日里,好似昙花一现,难能可贵的笑颜。
其实很多时候她都很怀疑,尤其是在洗漱完,歇息前,坐在镜子跟前梳理头发,摘掉上面插着的各种样式的筷子腿时,看着覆盖了整只眼睛的殷红胎记,卫长当真不介意这样的自己吗?还是怕她难受,偷偷的在委屈?
没人能给出准确真实的答案,就连卫长也不能,因为瑾儿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说的话,她从出生以来,交际经验简单得让人震惊,所以她总是分不清一个人说的是假的还是真的,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让那个假的珍格儿骗了她整整一年了。
听说近来自己这个假妹妹,十分的受宠,虽然从前也一样,只是自从万寿典之后,皇上对她就好像是走火入魔一样,一天往她那跑五六趟,走火入魔你懂吗?就是爱得样子看着都有些疯癫了。
不过这些现在跟瑾儿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她只需要安心的在宫里等待,等那晚临走前,卫长对自己说过要带自己远走高飞的承诺,兑现,便可。
“最近感觉身边走了好些人,小音突然也没留下个信儿就走了,只是让你口传,还只有一句话,说什么母亲病重,必须得回去,再急也要和我亲自说一声啊!好歹也跟了我这么多年的,需要什么钱财,我多少也可以帮她打点打点嘛!”瑾儿过分清闲,一唠叨起话来,就有些没完没了了,接过站在一旁伺候的柳弦思递过来的一个刚剥好的橘子,掰下一瓣儿,放进嘴里,边细嚼慢咽,边看着院中间,按着自己吩咐的,拿着一把条藤织成的大扫帚,把落了一地的枯叶和昨晚下了一夜,早晨时太阳出来才融化了些的积雪扫成一个小土丘,准备等会儿拿麻袋给装进去丢掉的宫女出神,“还有诺敏也是,雅若出事之后就再没看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去哪了?还有雅若,身中顽疾,又是个姑娘,孤苦无依的,这宫城守卫森严,能逃去哪儿啊?”
柳弦思从前同表姐柳春英是景仁宫的一名小宫女,只是不知何缘由,东哥突然有一天找到了她,说是要把她先送去内务府,再由内务府拨到前段时间被皇后趁机拉走了好多下人的永和宫,做她监视瑾妃的一道眼线,所以关于云音离的事,她根本就不是很清楚,在景仁宫时东哥也鲜少与她碰面,说话更是只此一次,其实若非瑾妃口中的诺敏,雅若俩姐妹一个无故失踪,一个成了刺客,亡命天涯,怎么轮也轮不到她表姐春英成为东哥的左右手,她,就更不用说了,压根儿不会被发现存在,只是来了这么些天,她是越来越不明白东哥的用意了,这个瑾妃为人清冷,从没见过刻意去讨好谁,皇上的侍寝,也是正常规律,来就迎接,相敬如宾,不来,就自己玩自己的,也不着急,根本不用担心会出现争宠的情况,那为什么还要监视呢?宫里你总说这俩姐妹感情特别要好吗?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娘娘如此担心,为何不去珍妃娘娘那里问问呢?”弦思摆出一副不解的模样,询问,见瑾儿朝自己伸过来手,赶紧又把手上剥好的橘子肉放到她手上,打趣,“娘娘,我看您最近好像特别好吃酸的,你看,今年这刚进供的柑橘,也不知道为何特别的酸,酸得掉牙,皇后娘娘和太后都不愿意吃,故意送过来好些,娘娘要么就是怕驳了皇后娘娘和太后的面子不得不吃下去,要么呀!娘娘,我以前老家的娘亲常说,这女人呀!爱吃酸的,就表示是要有喜事了,娘娘,您是前者还是后者呀?”
这后宫嫔妃从古至今,无一例外的不想母凭子贵,靠诞下龙种,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或者让品位更上一层楼,所以几乎就没有宫里的娘娘在听到自己可能有喜事时,是不高兴的,可今儿,柳弦思算是看到一个例外了。
只见自己话音刚落,原本一口一口的,好像不要钱似的,往嘴里丢橘子肉的瑾儿瞬间动作像是被突然定住了,停在了半空中,表情僵硬,看不出什么情绪,却绝不是高兴。
“娘娘你怎么了?”弦思大惊,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赶紧扑通跪下,“娘娘,弦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冒犯到娘娘了,还请娘娘恕罪,弦思再也不敢了!”
瑾儿回过神来,伸手,将弦思从地上拉了起来,拍拍她的手背,安慰,“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些事,一时晃神罢了,与你无关。”
的确是没啥关系,只不过是被那句喜事给吓到了,光绪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过自己这里了,若是真被柳弦思好死不死说中了,算算日子,那不正好对上自己刚受伤后头那几天,卫长来看自己,他们情难自禁,云雨的时候吗?
“不会吧……!”瑾儿怕得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要知道嫔妃与外男私通,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她和卫长也就算了,不能同生,共死也未尝不是件成全的美事,可孩子是无辜的,还未出生,还未能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怎么能就因为她的错被连累,这样对他一点都不公平啊!
也不知道是因为情绪突然太过激动了,身上之前的伤又还没有完全好全,气血攻心,瑾儿觉得那一瞬天旋地转,身上狠狠得打了个冷颤,牙关控制不住的上下打架,身子往前倾,倒在地上,意识涣散,近在咫尺的声音,入了耳,就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逐渐模糊。
柳弦思冲到景仁宫时,东哥刚从养心殿,逃命一样从近日格外粘人的光绪手里逃回来,正坐在后殿的厢房内,梳妆台前,重新打扮好,方才跑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打着去找太后的名义,准备偷偷溜去德和园,找柳吉,自从被撞破之后,柳吉虽然想尽各种办法躲着她,如今更是一见到她,本能的掉头就跑,可终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最后还是会被她给逮住,哭笑不得的同时,关系也比之前刀剑相向,要好上不知道多少了。
她也不腻味,他跑,她就追,追不上就去戏台等,他避,她就迎,死皮赖脸的不放弃,他装作不理会,她就一直说一直说,说到他听得都烦,不得不开口为止,反正她喜欢他,为他再次坠入爱河,这点,已经是很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