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東市。
这里虽是集市,不住人,很多人家每日卯时日始时来到这儿来支摊做买卖,等到了现在这个时辰,日落西山,便会收摊回去,沿着杜門大道,从洛城門,或是过了大道,从宣平門出城去。
晚了,就出不去了。
但这東市后头有几家平房,就夹在東市去太上皇廟中间必经之路的正中央,那里原先是一家卖糕饼的铺子,菜地那么大的面积,铺租不便宜,加之位置实在是偏僻了些,虽然离東市很近,却也生意惨淡,没做几年就关门大吉了。
这铺子,原先是傅介子家君留下来的唯一还能算是值钱的东西,开铺子生意是不会好了,但至少地还是值钱的,不过如今想变卖也暂时卖不出去了。
因为傅介子藏了个人在这儿。
突然传来的开门声,把屋内正在石板上切着肉末的绎心吓了好大一跳,差点儿没一个滑手把自己按在肉上的手指头给切下一根来,猛地抬起头,直到看见那身宽大得可将人的整张脸都罩住的斗篷被掀开,露出傅介子一张脸,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都这个时候了,没人看见你吧?”
绎心放下手上的肉和菜刀,手从一旁拿了块布胡乱的擦了擦,然后快步向前,走到傅介子身后,伸手,帮着他把斗篷从身上解了下来,拿到一旁去放好,“你也真是的,包这么严实做甚?吓死我了。”
“你这话说的,我不包得严实点儿,回头谁都知道我有事没事儿都跑来这里,我看你怎么办!”
傅介子瞥了眼石板上切碎的肉末,走到屋子中央,从桌子底下扯了一长条木凳,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抬手,揉了揉走了这么长的路,难免有些酸麻的大腿,“你怎么现在才做饭?”
“天不黑,我不敢从这儿出去。”绎心将傅介子的衣服放好以后,又回到石板跟前,拿起菜刀,继续切着她的肉末。
傅介子闻言,先是一顿,而后一声叹息,扭头,看向绎心,“其实你也不用如此的惧怕,夕公主并非你想的那样残忍,铁石心肠,你到底跟了公主数十年,你这样不回去,宝璐”
“你根本就不了解刘元夕!”绎心抬眼,手上切肉动作停止,一下开口打断了傅介子接下去还未说完的话,连尊称都不用,竟是直接便将石邑公主的大名喊了出来。
傅介子眉头紧锁,瞪着绎心,“绎心,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那是”
“我知道她是公主,身份尊崇贵重,但那又如何?”绎心已经完全不停傅介子的劝阻了,见傅介子瞪着自己,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顰着眉,咬牙切齿,“她是公主,我不是,那我们这些人的命就不能算是命了吗?傅公子,您还不明白吗?那个还是您儿时一起的玩伴夕儿吗?不是了,公主她变了,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青冬,他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绎心,青冬的事儿只是个意外,你没有证据”
“那姐姐呢?姐姐变成了如何,傅监,您是亲眼看见的,难道也是看错了?您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袒护她?她就是怕我跟你说,就是怕您不帮她了,就是怕陆秋歌的事情被您发现了,被陛下发现,到时候她就完了,彻底的完了!”
“别说了,绎心,宝璐的事,我你好好在这儿待着吧!我今日来,主要是把这些给你的。”傅介子低头,抬手,将随身系在腰间的两个看着就沉甸甸的大袋子解下来,放在了案桌上,拉开束着袋口的绳子,将袋口倾斜,给绎心看,竟是满满两大袋子的五铢钱,数都数不清。
“什么意思?”
绎心眉头紧锁,眸中并没有看到东西后的兴奋,连一点点喜悦都是完全没有的,反而脸变得越发冷若冰霜,就跟冻了一层冰在脸上似的。
傅介子看着看着竟有些心寒,不自然别开脸,看向别处,解释,“绎心,这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看你了,我想过了,既然公主要将你送去那种地方,你姐姐又青冬也此地不宜你久留了,你还是收拾一下,明日出城去吧!这些盘缠,够你找到一个能安心住下来的地方,然后生活一段时间了,我往后几日,有些事,要离开长安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还是赶紧离开得好,至于小秋的事,我都明白了,我自会禀告陛下的。”
“那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