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在贡院外的林府仆僮，见到了自家大郎，慌忙上前接过褡裢，并为主子披上了缂丝灰鼠披风，殷勤地躬身说道，“小的瞧那些举子皆垂头丧气的，唯有大郎是容光焕发，定是考得极好了。”</p>
林大郎一眼望过去，撇嘴轻笑，“莫要顺口胡说。”</p>
进士科是圣朝读书人瞩目的晋身之阶，暂且不论寒门庶族，便是贵门世家，亦要赖此巩固和延续如今的风光荣耀。</p>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坐吃山空就是这般道理，永世不灭的富贵，如同痴人说梦。</p>
每年进士试登科者不过二三十人，但年年都有上千举子聚在盛京，登科之难，难于上青天。</p>
仆僮傻笑了几声，又殷殷地说道，“小的可不敢胡说，连三皇子和五皇子都亲自过来了，此时正与温二郎在街前的茶肆候着呢。”</p>
林子琛蹙眉诧异，轩郎如何也过来了。</p>
小半年前，李奕便开玩笑地提过，待自己贡试之日，要一道过来尚书省都堂，同感受‘麻衣如雪，纷然满于九衢’的举子赶考盛状。</p>
奕郎与晟郎是皇亲，皆有夜行令，故林子琛对他们的做派并不以为意。</p>
虽说今日因进士试，市坊延了半个时辰闭门，可现下已过酉时，待轩郎回安兴坊，怕是要迟了。</p>
多想无益。</p>
林子琛将肩头春雪拍落，回头看了眼贡院的红漆高门，眼神微暗，拢紧披风匆忙向茶肆行去。</p>
披着大氅的三人远远瞧见林子琛，迎了上来。</p>
李奕戏谑地笑道，“我们的状元郎来了。”</p>
林子琛听言俊眉蹙起，“开这等顽笑，他人听了笑话。”</p>
“我们这也没了外人，何必谦虚。”李奕语调真诚，叫人听不出讥讽之意。又似知晓了琛郎心中疑惑，不经意地说道，“轩郎对你进士试很是关心，遂带了轩郎一道过来。”</p>
温景轩敬佩地望着林大郎，“林大哥定能金榜题名，阿爷与荣娘皆是这般说的。”</p>
温荣确实说过，说若无意外，凭林大郎的学识与文辞才华，可顺利考上进士科。不过温荣说此话时并非自愿，着实是耐不住阿娘、轩郎在旁多次探问，故才敷衍地顺着说句恭维话。</p>
林子琛知晓温荣是看好了自己的，面露喜意，“承蒙姑父和荣娘高看，只望某能不负他们的期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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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景轩除了关心林大郎是否能中第，还好奇了贡院里的进士试究竟是怎样的。</p>
进士科所考类目，平日里国子学博士皆有详尽细说，林子琛知轩郎探问的并非考题，故摇了摇头实话说道，“进士试非享福，既已苦读十数年，便要忍得这一时。”</p>
思及今日进士试，林子琛是忍不住地皱眉，把门胥吏姿态居高临下，根本不将举人放在眼里，举人们不但要忍受那番被呼来喝去的煎熬，更要忍受贡院里极其简陋的陈设，这般寒冽之天，却只得单席踞坐在地。</p>
知贡举的官员知晓林子琛为中书令府嫡孙，对其可算是客客气气，可纵是如此，胥吏斥骂周围举子的声音亦犹在耳畔，举子似比那仆隶还要低下，林子琛是不愿再进贡院了……</p>
李奕见二人相谈甚欢，双眸微闪，朗声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送了你回府，想必林中书令已是焦急地等你捷报了，待放榜之后的宴席，再为你好生庆祝一番。”</p>
……</p>
林中书令与林中丞等人在府院阍室旁的亭台候着，大门外仆僮通传林大郎回府，两位小娘子先一溜烟地迎了出去。</p>
远远见到三皇子，瑶娘步子悄然慢了下来，后悔今日为何不穿新做的羽纱面流云彩缎小袄。</p>
林中书令与林中丞同二位皇子端正行了礼，本要请三人至内院小坐，可二位皇子顾及琛郎经今日之试，必是已疲惫。</p>
遂以时辰太晚为由，与众人告辞了。</p>
温景轩无夜行令，独自一人是回不了黎国公府的，甚至可能被夜禁巡卫查问。二位皇子并不多言，陪同温景轩一道去那黎国公府……</p>
今日午间小睡后，温景轩本是捧了书至阿娘房里的，端着一副勤学的模样，可却心神不定。</p>
未时接到三皇子书信，迫不及待地换了袍衫，林氏在其身后的叮嘱，轩郎都不曾留意……</p>
三人至黎国公府时已是戌时末，二位皇子正要同温景轩作别回宫，又遇见了刚巧回府的温世珩……</p>
年初中书省公事繁重，温世珩在公衙里用的晚膳，处理完事情，抬眼间已过了戌时。</p>
温世珩知晓是二位皇子亲自送了轩郎回来时，很是惶恐，极力地邀二位皇子至府内西苑小坐。</p>
轩郎本以为二位皇子着急回宫了，故不想令二位皇子为难，正要开口挡住阿爷兴奋的话头，三皇子已一口答应，五皇子也不过是转头望了三皇子一眼，未开口拒绝。</p>
温世珩又惊又喜地在前带路，温景轩一时想不明白，愣愣地在后头跟着。</p>
守院的仆僮早将三皇子与五皇子至府内西苑一事传到了祥安堂与各房……</p>
温荣换了小衣，靠在暖阁箱床里翻看《六典》，阿爷吩咐的书，已被温荣束之高阁。</p>
绿佩得到消息后慌慌张张地进了暖阁，“娘子，三皇子与五皇子过来西苑了，婢子这就为娘子更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