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拿起梭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已许多年没碰过纺车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进了这座宅邸，做了魏老头的五姨娘。</p>
她身有所长却不能表露，埋没在那些纺娘里，日复一日的做着相同的活计，时间久了，她的手麻了，心也麻了，抛开白胚纱的技艺，她顶多只能称得上是比旁人的手艺好一点。</p>
做纺娘赚不了几个钱，而她又不能用白胚纱来赚钱。</p>
爹娘重病，妹妹年幼，恰在那时候，魏老太爷对她青睐有加，贪慕她的年少美貌，她疲于刻板乏味的活计，毅然选择进了宅门。</p>
宅门磨砺了她的心性，亦让她学会了求生之道，随着年岁渐长，她姿容消退，又没有娘家倚仗，更多的时候只能随波逐流。</p>
她们巴结小少爷，她也跟着，她们讨好魏老太爷的儿媳，她同样没落下过一次。</p>
纺车上缠着丝线，同样积满灰尘，芸娘仔仔细细地用衣袖掸过纺车的每一角，把尘散到空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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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p>
她低眸，视线落在梭上，对孙妙儿说。</p>
孙妙儿仔细盯着她手上的动作，不肯落下任何的细节。</p>
芸娘手上飞梭的同时，脚也有节奏地踩着踏，一会儿工夫上面就出现了雏形。</p>
“这是普遍的棉线，并非真丝，我演示给你看，织法是相同的，记住节奏一定不能乱，你得这样穿过来踩一下，再绕过去。”</p>
她一面织布一面与孙妙儿讲解，阁楼里传来札札机杼声，清脆利落。</p>
孙妙儿从前没接触过纺车，乍一看的时候颇为吃力，渐入佳境后，便理解了芸娘的手法，与织造普通的绸缎相比，白胚纱的手法更加复杂，也需要纺者加倍的细心。</p>
稍有不慎走错了线，就必须重头再来。</p>
随着织法的深入，芸娘手上的速度逐渐变快，飞梭舞线，有条不紊。</p>
“看都是假的，只有勤加练习，才能掌握白胚纱的技巧，但我想你一时半会儿是学不通透的，就算学会了，也只能是一知半解。”</p>
芸娘放下手中的梭，指腹从布料上划过去，感受着久违的手感。</p>
孙妙儿的本意只是想找人织块布，阴差阳错地却成了这门手艺的传人，不过多一样技艺傍身也好。</p>
“芸娘，我定会勤加练习的，只是时间紧促，我得赶制衣裳赠于友人，希望这两日可以多来阁楼练习。”</p>
她无意隐瞒芸娘，但也绝非存了利用之心。</p>
芸娘听后神色并没有变化，顿首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要用白胚纱制衣裳？”</p>
师傅跟她说过白胚纱可以做扇面，做披帛，但是衣裳，她还不曾听过。</p>
“白胚纱是生丝，如果做好固色，以独特的织染方式染色后，能做成走起路来沙沙作响的料子。”</p>
孙妙儿也不知该从何解释，只把自己大概的想法与她讲了一遍。</p>
芸娘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只会织布，织染上面了解的不多，不过我既将这手艺托付于你，你也应了我，你日后若做不好，就是有愧于天，有愧于地，有愧于你自己，我做到这一步，已经问心无愧了。”</p>
白胚纱是有品性的料子，同样能将它呈现出来的人，定然也要怀揣一颗赤忱洁净的心，才对得起白胚纱的洁白无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