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老伪王爷可惜在马车驶出城门的那一刻就服下了一瓶毒药,老人把日子掐算的很准,车队驶到家乡长洛郡的时候,剧毒也就该发作了吧。
郡城外的花儿也许又该开了呢,这次回去后就把坟墓葬在儿子和仆人们的坟前吧,这辈子活得太糊涂,走的太匆忙,还没来得及赔罪不是。
……
菏泽城门外,一人独臂,一人负刀,前者笑问,“换掉他的毒酒,后悔吗?”
后者没有作答,而是望向黄昏天际,片刻后方语,“明明带着一整队南泽军,却没有动手,后悔吗?”
都像是自言自语,又都像是自问自答。
……
逢人就送雨伞的年轻人据说还行走在这天地间,依然没能改了那番习性,竹篓里各色各样的油纸伞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永远都送不完,庇护着一方又一方天地,保佑着一片又一片净土。
据说阴阳家老祖和新收的弟子在东海海畔立了座小茅屋,日日与海风做伴。
有了本钱的红袍男孩在留夕城外立了个铺子,开始做起了生意,李安生赠送给他的银两却分文未动,供在屋外,挂在屋檐间。
迎清风昭昭,恋晚阳晨暖。
天穹高处,似是另一个人间。
一对夫妇携手行走在巷里行间,奇异的是街上的人和东西全都静如止水,光阴般流淌,玄之又玄,夫妇一路走走停停,不时轻触指点,像是在游览着净逸的塞外风景,指尖下停留的一幕幕,分明都是青衣少年曾经经历过的往事,遇到过的故人。
………
……
陆姓老人的孙儿在一阵伤心欲绝的痛哭过后并没有像泼妇丧娘一般寻死觅活,而是接连咳出了几大口鲜血,艰难地抬起头道,“是谁杀了我爷爷?”
六儿目光所及之处是向岩,向来对书上诸般顶天立地的壮举杰事无比追羡的渭阳县落榜书生此刻有些吞吞吐吐,“这……”
李安生往向岩脸上看了几眼,后者仍在犹疑不决,青衣少年舒颜一笑,开口道,“是那无赖江上天。”
守在陆休身边的六儿目光蓦然变得冷厉了起来,像一把磨得极其锋利的冰刃,寒光乍泄,“江上天。”
小男孩的泪珠滑过斑痕,整张脸突然变成了靛蓝色,奇异无比,这一幕看得书生向岩惊讶不已,“六儿你怎么了?”
青衣少年瞳孔紧缩,将手中鲜红的油纸包递给向岩,“应该是气急攻心,向岩大哥先让开,我看看。”
谁料陆六儿却是不顾自己身体异状,用力一拍他那弱不禁风的胸膛,声嘶力竭道,“不要过来,那是我爷爷给我的吗?”
李安生怔了怔,脑中无数个念头快速闪过,陆六儿的脸蛋已经蓝得浓稠欲滴起来,其中又分布着一些歪扭七八的银白色筋脉,像极了一条条张牙舞爪的恶蛟,恐怖如斯,青衣少年有些迟虑,却还是点头道,“那是你爷爷临死前拼命保住的东西,他让我一定要交给你。”
李安生说着话的时候,一边在认真地端详着陆六儿脸上那些仿佛活了过来的斑痕,原本成瓦片状聚集在一块的火红雀斑,鳞次栉比,比起南泽城內那些阁楼玉檐的屋顶还要凸显,这会儿却仿佛变幻成了深海大湖之上漂泊的雾气,缓缓飘荡游荡徘徊在陆六儿的脸上。
连脖颈都像被浇上了一大桶蓝染料的陆六儿突然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咬牙怒吼道,“都给我出去,你们快都给我出去啊!”
向岩着急不已,“六儿你等着,大哥去请先生,等着大哥啊。”
书生说完就往外跑,原本羸弱不堪的陆六儿忽然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夺过了向岩手中的油纸包,“把东西给我!”
向岩神情里充满了错愕,满脸不可思议,道,“六儿,你能走路了?”
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陆六儿死死抓着油纸包,不言语,抬起头冷冷盯着书生向岩,看得后者莫名地打了个激灵,“六……六儿,你怎么了?”
先前怎么打量都觉得有些不对劲的青衣少年看到这一幕表情凝重了起来,“向大哥,你先出去,去院子里等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