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鱼儿在河里时不会觉得自己其实离不开水。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约摸是萧然的失算,他说过会罩着我的嘛。我随手摸了根枯树枝坐在岸边搅着河里的水流,不时有枯败的黄叶落入河中,随即打个旋儿随水漂远,我默默瞅着此情此景,甚觉得有些悲婉凄凉。
四百多年里我真正愁了那么一段时间,以至于接下来的七八年中别的东西虽没学多少,酒量倒是大增。我喜忧参半的接受了子溪‘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个绝妙的馊主意,阆风山的酒坛子被我俩偷着翻了个遍,消愁解忧虽谈不上,然也至少保证我每夜都能睡个好觉,时不时还能撞上萧然来我梦里串个门子,我觉得挺满足。于是直到八年后回到九重天,睡前仍会习惯性找找酒坛子,惹得我大哥一阵唏嘘惆怅。
他唏嘘惆怅过后,我在宿天院里便再找不到一坛酒。
我好心的爹娘并未说什么,然我尚存些眼力见儿,若他们说些什么,闹腾一番兴许还能捞点所谓杜康解解忧,因此我明智的决定和他们一起保持沉默,以免被藏在沉默后的暴风雨累及。
其实回来后我便写了一封信托青鸟带去东海给萧然,然五十多年过去却一直不见那青鸟再回来,本就磕磕绊绊断断续续的书信往来此后也没了踪迹。星宿的神君同水君们实在八竿子打不着,我找不到借口,只能在九重天独自消磨时光,却每每想到那素未谋面的西海淑允公主,不知萧然回去后发生了什么,我回去后萧然又发生了什么,由是几十年下来性子应是变得有些沉闷。
直到前些日子来了青丘。
我躺在卧榻上发愣不过片刻,萧然已然端了烛台放在矮桌上,又扶我坐起身,周围亮堂不少,连带心里也有些澄明了起来。许久不见萧然,他的样貌与之前并没有分别,只更英气了些。我端详了一会儿,心又怦咚怦咚跳起来,不禁懊恼这四百多年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蓦地听见一声笑:“想拍脑门吗?”我脱口而出:“你怎知道?”接着脑门就被弹了一下。我瞪他一眼没再出声,两人默了半晌,他凑到我跟前停了一会儿,道:“心跳这么快,真是越发没出息了。”我忍住了一脚把他踹出去的冲动。
看着窗外漆黑的天色,我觉得甚戚戚然,还未问一句,萧然便已开口:“才过四更,我方才出去时已吩咐了仙侍去熬药,一会儿他们也会拿点心和热水过来,我且在这儿陪你,有什么想问的只管对我讲,你已睡了七日了。”我讶然的抬起头来,心道不过伤了肩膀,怎会睡那么久,那厢轻轻揉揉我的头发,接着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栽下去伤了脑袋,加之惊惧过度,没傻着实是你祖上福荫。”
我甚欣慰的感叹知己呀知己,连我说话的功夫都省了,面上和心底都热乎乎的,抬起左手背冰了冰面颊,却问不出话来,却想起一事,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怎会来这?”他面上倒有些疑惑的表情:“青丘与东海相隔不过一箕尾山,我怎不能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