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琳琅(1 / 2)

 崇明十六年八月,正是晚秋季节,永安宫内,除了竹子,其他的花草树木等都换了颜色,我坐在四季青竹下的石椅上,解着皓天给我留下的残局,闲来无事,总是拿着这个打发时光,每当有些眉目的时候,他便也该来了,到时觉得时日没那么长。</p>

“姑姑……”正想着入神,突然听见云兮的一声呼唤,晃悠回了神,抬头瞧着,只见云兮一身青色罗裙急急躁躁地跑在青石小道上,边跑着边朝我招手,手中还握着一把金黄色的葵花,兴高采烈地朝我喊道:“姑姑,您瞧父皇给了我什么……”。</p>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云兮的母亲,那个我从未见过、名为南宫兰珍的女子的忌日,时间过得真是快,距离她的辞世已经整整两年了,这两年,每年这一天,皓天都会赏给云兮一大束金葵花,也只有这一天,云兮才会被接出永安宫……。</p>

人人都以为安乐公主受生母连累被遣送出宫,送往民间抚养,殊不知皓天是将她送到了我这里。</p>

皓天口口声声说恨那个女子,却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在意她的孩子,本是要将云兮交给陆氏抚养,借着她皇后的身份庇佑云兮此生幸福安康。</p>

却只因为陆氏稍微未留神,让云兮在冬季里受了凉,又提起凤鸾宫地下的千年冰宫事件来,皓天便心中十分不高兴,唯恐陆氏是因为怪罪那个女子不曾告诉她千年冰宫的秘密,让她患上了寒子</p>

宫的病,而心怀恨意,故此将恨意迁怒到云兮身上。</p>

虽然面上未说,但是还是暗中以见到云兮就会想起她母亲为由,下旨将云兮遣送出宫,而实际上,云兮不仅仅在宫中成长,皓天时时刻刻都能够见着,还特意派徐太医定期授予她医术。</p>

云兮本就聪明伶俐,性情活泼,胆大灵慧,无论是识字还是记事都要比一般同龄孩子要快,如今不过五岁功夫,竟是半个小大夫了,时不时要为我诊脉看病……</p>

这两年来也多亏她在我的身边陪伴,不然更不是该如何才能生活下去?是她给了我希望,给了我期盼,给了我安慰,也许这就是皓天给我的补偿吧!</p>

“小公主,您小心摔着……”云兮许是跑得太快的缘故,脚底一个踉跄险些摔着,幸亏紫樱眼疾手快,一个转身飞跃到了云兮的身边,这才让云兮不曾摔着,我心中一惊,急忙起了身,正要去照看,却见云兮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了,自顾自的乐起来,朝紫樱道谢:“谢谢紫樱……”,我这才放心。</p>

永安宫,永生安定之意,这里是燕都皇城的世外桃源,也是整个燕都皇城最安全的地方,我的身边如紫樱这般武艺高强的女子还不计其数,她们有些还懂得医术、善于用毒,总之各项绝技,唯一的目的便是保护我的安全。</p>

风吹不着,日晒不着,雨也淋不着,有着来自各处最好的厨子,手艺最巧的裁缝,吃喝不愁,人人都当此处是囚笼,只有在这里侍奉我的人,才知道这里是真正的天堂。</p>

而到底是囚笼,还是天堂只有我自己明白,皓天给了我最好的物质,却给不了我完整的心,也补不好我已经残碎的心。</p>

我环顾着永安宫的秋色,淡然一笑,感叹起时光来,转眼,我完颜琳琅已经嫁入燕都皇城十年了,在这永安宫里住下了八年有余。</p>

忆往昔,两国联姻,作为和亲公主嫁入燕都皇城的我,是何等辉煌!可惜那一切不过如浮云般,风一吹便散了。</p>

十五岁时的我,西凉大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嫁入大燕,权倾天下的皇太后是我的亲姑姑,视我为己出,英俊潇洒的少年皇帝,是我嫡亲表哥,也是我最亲的夫君。</p>

与生俱来的美貌与荣耀,让我时时刻刻都比人高出一截,记忆里我好似从未看清过陆氏、李氏、琅琊氏等人的脸,因为她们在我面前总是低着头,她们对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个名称罢了,故此,每当皓天在我耳边说起时,我也毫无醋意。</p>

因为从小便知道我此生注定就是大燕的皇后,慕容皓天的妻子,故此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就开始穿大燕的服装,说大燕的话,读大燕的书,在我嫁入大燕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宗的大燕女人,唯一不能改变是我的乏着碧蓝色的眼睛与笔挺的鼻梁。</p>

皓天初次见我,是在丽正门迎接我入宫的时刻,我还清晰地记得他看我的眼神,如钉子般地落在我的身上,随之又快速闪开,从那一眼后到入荣华门,到昭仁殿的封后大典,再到将我送入凌霄殿,自始至终他再没有正眼瞧过我。</p>

我早早就听姑姑说过,皓天心中有个喜欢的女子,只是那时候还太小,不作数,许是因为破了他情窦初开的梦,故此心中一直都惦记着,嘱咐我,若是皓天待我冷落,一定要沉住气,不可与他硬碰硬。</p>

初夜里,他吹了红烛,说我走这些繁琐礼节肯定累了,命我早些休息,他却和衣歪在榻上,一夜无话也无眠。</p>

次日,他割破了手指,让贞洁帕上染了血,又打发人说我身子太过劳累,不得起身,免了问安。</p>

白日里,他与我同桌用膳,饮茶,问我有何爱好,千里迢迢来大燕,可舍得家人等等,我都一一作答,他却自始至终不曾正眼瞧我。</p>

与我共处一室数天,不曾出过房门,外间传闻皇上宠爱皇后至极,殊不知他却正眼都未瞧我。</p>

到了第七日,新婚之日已过,他另有三妃还未圆房,于情于理,再不能留在凌霄宫,夜里,我当他会继续吹了红烛,和衣而睡,不料他却迟迟未熄灯。</p>

我内心惶恐不安,不知他要作甚,他又不许我出宫门,不许我与姑姑请安,我人生地不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中正是千万委屈,每每深夜泪流满面,却不敢作声,唯恐扰他清梦。</p>

只是在他从不正眼瞧我之时,我却时常注视着他的侧脸发呆,人人都说我西凉出美人,却不知大燕的男子却要比西凉的男子美上千倍,他那如刀削般的脸部轮廓,再画艺高超之人也画不出他的一二。</p>

虽然寡言不语,却事事周全,唯恐我饿着、喝着、热着、冷着,疑我水土不服,命人为我调配良药;疑我吃不惯大燕食物,也命人做西凉的食物;乃至唯恐我不习惯大燕的语言,则与我用西凉语言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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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拉近了我们好些距离,他虽身边立着“生人勿近”的匾额,却更是让我想要走近他的身旁。</p>

“表哥……”我讪讪地唤了一句,他不由被我唤声吓到了,回头问我:“你唤我什么?”</p>

我心中疑是唤错了,忙着改口唤:“皇上……”,他这才定神地瞧着,随之不知何缘故,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我更是心中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正在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之时,便感觉腰间一热。</p>

待回神才发觉是被他横腰抱起,那夜里他问了我两个问题,“若是让你在母后与我之前选一个,你选择谁?”</p>

我并不懂这话的意思,他说:“你不需要想太久,你只要回答就可。”</p>

我选择了他,他又问我:“那你是要我的心,还是要我的人?”</p>

我依旧不懂,他解释道:“你若是要我的心,我此时此生,便只会真心爱你一个人,你若是要我的人,那你也只能跟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一样生存着,要靠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而生存着……”。</p>

后宫?无论是大燕还是西凉那都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任我是一国王后之女,任我是备受宠爱的大公主,也依旧明白,在这个圈子里必须用心才能活下去。</p>

我自然选择了“他的心”,从那以后,他待我就如同一团火一样的热情,他喜欢与我一处,我也喜欢与他一处,我们一起写字、画画、谈天说地、用膳品茶、赏花赏月。</p>

恨不得时时刻刻一块儿,在外人眼中,我们夫妻和睦、伉俪情深、举案齐眉,不知道是一对多受人羡慕的夫妻,虽然他还有其余的妃子,但是她们与我,毫无比较性。</p>

姑姑瞧着也十分高兴,因为我并没有告诉他,我一直都保持着清白之身,每当她问起我为何还没得消息时,我便只能低头浅笑。</p>

姑姑太过渴望我有皓天的孩子,而皓天却不准我有他的孩子,因为有了,将会有着无穷无尽的麻烦。</p>

纵观大燕历史,已历过十代皇帝,代代都有异族公主和亲,却仅有我的两位姑姑,为大燕的皇帝生下来两儿两女,让大燕皇帝的身体里流着西凉国的血液,故此,作为西凉公主的姑姑,渴望大燕与西凉的血液来越来越混交,而作为大燕的皇帝,却希望下一任皇帝,再不要流这西凉国的血,至少他不可以与一个西凉女人生孩子。</p>

他告诉我:“别怪我,这是父皇的命令,这是大燕皇帝的宿命,血统不能乱,不能再乱……”。</p>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懂了他,从了他,因为感觉就是那样的生活着,我也格外的幸福。</p>

打破这一平静的是陆氏与李氏的孩子一前一后来到这个人间,看着她们大腹便便,我不禁也有些羡慕,姑姑经常找太医来与我诊脉,却并未发现我的身体有什么异样,心中还感叹道,也许这就是命运。</p>

陆氏的皇长子从出生之日就身体就不好,多灾多难,我作为皇后,也是他的嫡母,时常与皓天一同照料他,陆氏若是见我抱着孩子,更是感恩戴德,赞美说,她的孩子被天仙抱过,必定是有福气。</p>

姑姑见我对那孩子好,三番五次责备我傻,空生有好样貌,竟是毫无心机,被人算计还不知晓?</p>

陆氏隐瞒孕事,便说明她心计沉重,若我总是这般天真,将后必定吃亏。</p>

姑姑严声厉喝朝我道:“那孩子就交给你了,陆氏哀家亲自来办……”言外之意我听明白了,姑姑是命我杀了那孩子,而我怎么能够下得了手呢?</p>

将姑姑的嘱咐全部告诉了皓天,而此时,太医却禀告,小皇子因为母体虚弱,孕期内又心事重重,抑郁成优,而导致元气不足,回天乏术。</p>

就此时,皓天做了一个重大决定……。</p>

他与我说:“琅琅,你天性单纯又善良,你若是公主,你会快乐无忧一生,可你如今是皇后,今日你有母后庇佑,无人敢动你分毫,但是母后庇佑不了你一辈子……”。</p>

“你、你呢?你不能庇佑我?”</p>

他笑着碰了碰我的鼻梁道:“傻瓜,我也不能将你别在裤腰带上,将后我要处理国家大事儿,我也许还需要披甲上阵,那时,谁来保护你?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有人想要害你,谁也保不住你……”。</p>

他还与我说:“今日,你入宫才一年,没得子嗣,可说你年轻,再过一年,你若再不受孕,不说整个大燕都容不得你,就连你的姑姑我母后都会放弃你,再择一位西凉公主进宫来……你的两个姑姑共事一夫,就是最好的证明,包括你西凉个父王母后她们都会抛弃你……”。</p>

于是就发生了崇明十六年的巫蛊之术,皓天利用了小皇子的死,将我废除,断了姑姑将大燕与西凉捆绑在一起的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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