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马蹄声得得不绝,从山脚处转过一骑行男子,不紧不慢地驰行前来。
这男子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长相颇为英俊,他名叫侯玉书,乃是淮阴一富家子弟,家境优渥自不必说,那城中产业,他家中就占有三成,他家中一枝单传,自小是骄生惯养,受不尽的宠爱。
虽是一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侯玉书身上却绝无一点纨绔气息,但却也没什么大出息,正所谓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喜好就是游山玩水,一年到头倒有小半年游荡在外头,若是中途肯大发善心舍得回家一趟,家里上上下下知道,这宝贝少爷准是花得没钱了。
他钱财一旦到手,便又马上闪得不见人影了,常是出门时鲜衣怒马,英俊潇洒,再次回来时,蓬头垢面,形容落魄,如同叫花子一般可怜兮兮,似这等不着调的浪荡行径,为人严谨的侯老爷子,不下数次地怀疑:“老夫自处时行止端方,与人来往,也是八面玲珑,里外做全,谁人不叫个好字?这荒唐孩子,性子如此轻浮跳脱,全无半点似我之处!”
若非父子长相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给了侯老爷子一定程度的信心,那胡思乱想的念头,也就此打住,没往深处细处再探寻下去,见多见惯了,侯老爷子也知道管不住他这野马般的性子,只好放任,由他而去,心中自我安慰道,年青人么,总是贪玩,这些东西,总有一天,他会玩够玩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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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玉书理会不得家中老父的怨念,骑着马上犹自不屑:“哼哼!给我说门亲事?想用女人拴住我?这般侮辱于我,若非你是我家大人,非跟你翻脸不可!“
这个时候,犹存汉唐遗风,世间男儿多羡游侠儿,侯玉书身为当世一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自然也不能免俗,言行举止,衣着打扮,都照着坊间对游侠的标准无折扣执行的,麻布披肩,木鞘短剑,想到老爷子的打算,心中犹自愤愤不平,觉得这是对他游侠身份的不尊重和不认可:男子汉大丈夫,心怀天下,志存高远,脚下的步子,岂是区区女子所能羁绊得住的?
他这次行程的目的地乃是关外,一路所经,行人不多,偶有市集村落可供打尖,但有时日,也罕见人烟,放眼望去,尽时高山险岭,危滩湍流,甚是难行,那以天作被,以地为床,露宿荒野之事也是平常。
虽是艰苦无比,但他却乐在其中,一人独处也不觉得寂寞,颇能享受这种流浪的生活,这一日一日行来,渐觉寒气越来越逼人,夜晚睡觉之时,有时被冻得醒来,显然已经接近塞外,心中是无比鼓舞,省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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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从早上算起,已然走了五六个时辰,早已人乏马困,他见前面有一条溪流,于是下得马来,先洗了把脸,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大的青石,被流水长年经月地冲刷,已然冲得光滑无比,他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上面,抽出腰间的酒囊,拔出堵塞,小抿了一口,只听得腹中咕嘟一声,才觉饥肠辘辘,他随身倒携带有一些大饼,但一连吃了两天,对这东西实在是腻味无比,一点食欲也提不起来。
突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咕咕”的声音,响得几声,便又恢复安静了,侯玉书心中大喜,他小时没少跟着玩伴在郊外捕鸟摸鱼,一听就知道这是一种山鸡的叫声,他轻轻站起身来,蹑手蹑脚走向那草丛,那山鸡见得有人靠近,更加恐慌,扑楞着飞出草丛,
他倒是不慌不忙,这种野禽不善飞行,平素见到人只会往刺丛土洞里乱钻,那鸟果然低低飞得一两丈,便体力不支,落到地上,在岩石上弹跳而行,侯玉书随手抄起一块鹅卵石,瞄准了用力一抛,那山鸡悲鸣一声,被他一石砸得伏卧在地,动弹不得
他哈哈一笑,过去将那山鸡拾起,掂了掂份量,心中更是大喜,就近小溪中将那鸡剖腹开肚,去肠拔毛,清洗干净,复又往马背上取下一个褡裢来,从中取出盐巴,香料,辣粉等佐料,往那鸡腹内匀匀抹了一层,从小溪中抠得一团底泥将山鸡糊了个严严实实,捡些枯枝,掏出火石打得几下,哗地一声那柴堆便着了起来,眼看那火势燃猛起来,将那包裹着山鸡的泥团往中一扔,不时向火中添些枯枝,过得一会,火势渐小,他拿根枯枝拔开灰烬,只见那泥团已然烧得坚硬如铁,他拿树枝敲开泥团,顿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飘了出来
他咕嘟咽了下口水,取过酒囊,美美喝了一口,正欲大快朵颐,忽听到一个声音道:“好香的味道啊!”
侯玉书抬起头来,只见一名满面胡须的大汉正站在不远处,正眼巴巴地盯着他手中的鸡和酒,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这大汉形容憔悴,身着葛布衣,早浆洗的分不出原来的颜色,裤腿上也尽是泥巴和绿绿的草汁,显然是长途跋涉走到这里,若非背上却负着一柄巨剑教他整个人看起来仍有几分英挺,倒和一般乡民别无二样。。
侯玉书见他一脸风尘仆仆,须发不整,只顾直钉钉地看着自己的烧鸡,两眼中闪闪放光,心中顿时会过意来,他一直以游侠自居,眼见到江湖同道落难,正是自已拔相助的大好机会,哪肯吝啬?
未等这人开口求食,他二话不说,伸手将鸡一撕为二,递向那人:“兄台,若是不嫌弃的话,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那人毫不客气,接过之后,只见他风卷残云般,连肉带骨,咯噔咀嚼有声,三两下吃了个一干二净,吃完后手抚着肚子,仍是一脸意犹未尽:“可惜不经吃!还没品出味来便没了!”
侯玉书“哦”了一声,遂将另一半递给他,道:“若是不够?这半也给你!”
那人斜眼一瞅他腰畔的酒囊,口中夸张地啊呀了一声,道:“有肉无酒,也是不美,酒肉相佐,方是正道!”
侯玉书闻歌知意,无比识趣地抄起酒囊,一并递了过去,丝毫不以为意:“这倒是我忘了!”
那人也不看他,拔开塞子,凑近一闻,赞声“好酒!”,仰头骨嘟骨嘟便是一阵鲸饮,边喝边漏,胡须衣襟上沾得尽是酒水痕迹。
这一袋足足有二十斤左右,是侯玉书临行时灌取的陈年汾酒,醇厚无比,便是他自个饮用,一次也只小抿几口,便不敢再饮,只见那人一口气下来,原本圆鼓鼓的皮囊变得瘪瘪。。
侯玉书情不自禁“哎”了一声,那人闻言停下,眼睛一翻,恶声恶气道:“舍不得了么?那便还你好了!”
他嘴上这般说着,虽然手把酒袋子递了过来,却是一副欲给不给的样子,显见是舍不得归还,侯玉书急急摇头:“哪里哪里,这酒我只当赠于兄台了,只是这是陈年老酿,后劲极大,阁下这般饮法,只怕要喝坏了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