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共和国的子爵以上的人物,家里几乎都会有两个女仆长。严格来说,这两位分别是女仆总管和首席女仆:女仆总管负责调度和管理首席女仆以外的其他女仆,是主人的家事料理总管;而首席女仆负责处理主人的贴身事务,几乎不会离开主人身边。两位女仆长在家中的地位一般是相同的,但相比首席女仆,女仆总管的活计会更累,薪俸也会更高;而首席女仆的优势则在于她们与主人接触的机会更多。平民们总爱幻想上流社会的淫靡,尤其是无数男主人与他们首席女仆之间不可言说的故事;但其实国家为了避免财税方面的一系列问题,首席女仆需要一系列的公文认可才能变为通房小妾,为了女色而放弃一位优秀的女仆并等待几十天公务流程的贵族寥寥可数。
但如果能通过某种手段使主人爱上自己,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共和国中的贵族虽不言说,但在那些女仆们私下里的传言中,常能听闻某家的贵公子为了追求自己的首席女仆而付出了一切。在这些由妙龄少女讲述的故事里,首席女仆们赢得了年轻美貌的公子们的亲睐,从而开始了自己美丽人生的新篇章。不少女仆受这样的故事激励,试图寻找在主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大多数自然被老练的女仆总管看穿,几天内变成其他女仆口里的笑话。
但也有例外的,那些工于心计,抑或是过分幸运的女仆。
那个研究达尔马提亚文学的老师说了些什么,教室里熙熙攘攘的开始有学生离开。正在出神的希尔维娅才反应过来,下课了。
她兀自叹了口气,拿起面前那本《草原上的诗人》站起身,又略微抬起头,伸出胳膊在脑后理了理稍显散乱的头发。丝丝长发从背后扬起,衬得她本就的纤细的身体愈发婀娜,但挺起的胸脯上面,一对鸽乳却并不贫瘠。几个未走的男学生心虚地向这边窥视过来,令希尔维娅不禁微微扬起嘴角。
在文学院男学生私下的议论里,常常会提及一个偶尔会来跟课的长发淑女,她的一颦一笑散发出高贵的魅力,甚至出现了蠢蠢欲动的追求者;很少有人能将这个穿着学生衬衫的长发淑女和女仆联系在一起,这位海因里希的首席女仆,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迈着悠哉的步伐走出教室,没想到外面有个人正在等她。
是女仆总管弗明娜,不知为什么她身上有股汗味。她双手抱胸,在教室出口拐角没好气地白了希尔维娅一眼:“你好呀,隔年就要三十岁的文学院的大龄女神瞌睡虫。”
“你好。”希尔维娅忽闪着大眼睛,向弗明娜比了个极其下流的手势。其含义过于下流以至于这所学园里鲜有人知道这个手势的意思。
弗明娜立刻用同样的手势回应希尔维娅。这个手势的含义还是希尔维娅教给她的,“我难得有空。主人这会在见学生,你去见他也是白去。”
希尔维娅露出一抹高傲的微笑,等弗明娜说下去。
弗明娜耸耸肩:“我请你喝草原奶酒。”
两个女仆长在文学院的塔楼里拐了几拐,曲径通幽地来到一处没人的露台。弗明娜一改平时的严肃,笑嘻嘻地从某处提出两大瓶奶酒:“没杯子,将就喝吧。”
“好甜。”希尔维娅接过奶酒,打开瓶子尝了一小口,“哪来的?”
“主人不喜欢甜酒。”弗明娜得意地举着瓶子,“他让我拿下来了。这可是在南边的阿尔托曼国缴获的战利品,珍贵着呢。”
这处露台的位置并不好,这里离雪山太近,其他学院的塔楼又挡住了壮美的平原。两人喝着奶酒,坐在长椅上欣赏雪山与塔楼中间那一方狭窄的草原。
一阵沉默。
“胡利安侯爵他今年在找合适的首席女仆……”弗明娜似乎是不经意的提起来。
“你自己干嘛不去?”希尔维娅张口就怼。
“我可比你能干多了。”弗明娜毫不遮掩地说,“我跟了主人十一年,主人早都已经离不开我了。”
“哼。”希尔维娅发出一个鼻音,故意不答。
“哼什么哼,”弗明娜浅浅尝着奶酒,“你们首席女仆在想什么东西我可明白着呢。”
“嗯哼?”希尔维娅继续不言。
“你们这些女仆,还有那些家里爵位稍微低点的女学生,哪个不是想勾引个有权有势的贵族当凯子?有的女学生家里还给布置了任务,指定要去巴结哪个哪个大公,哪个哪个元老的儿子——”
弗明娜收了口气,把后半句话硬是咽了回去。
“真恶心。”希尔维娅毫无阻碍地把那后半句话接了出来,“哈?”
“我可没那么说。”弗明娜赶紧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还在给你介绍名草嘛。”
“我还没打算放弃。”希尔维娅吐出一个短句。
“你都在这里六年了,”弗明娜扬了扬眉毛,“我承认你是这里最漂亮的女仆,但主人他真的没那么喜欢你,干嘛要为了得不到的东西耗下去?”
“你以为我想要什么?“希尔维娅仰头饮下奶酒,去掩饰自己瞟向弗明娜的目光。
“你不就是想让他娶你吗?”弗明娜挤出一个鬼脸,“就因为他喜欢讨论文学,你就央求着他让你来文学院跟课,你看看你,你说得出来那第一页写的什么吗?”
“知道。”
隔了一阵微妙的沉默,希尔维娅才轻声说。
弗明娜看出希尔维娅有些话在嘴边,于是也沉默地等下去。太阳在天空中沉闷地坠着,却又不似晚霞般万道金光;从山坡上吹来一阵寒冷的风,连日来的寒雨其实已经让气温变得有些冷了。
这是一个忧郁的下午。
“——他立在山丘上看风景,
爱他的我立在山丘背后。
草原装饰了他的理想;
而他装饰着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