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棚里,父亲眼睛盯着台上的表演,正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乐呵呵聊着戏文,看见我慢吞吞进来有些不悦,只冷淡地点了点头,便转过去继续那人说着话。
“这一月内,小小荆门县竟有四五个少女离奇死亡,这民间啊,到处都人心惶惶,不知大人,您有何良策及早缉捕凶手啊。”暴发户模样的爷们略带着谄媚,可语气又带着习惯性的慢悠,听起来说不出的滑稽。
“呵呵……”父亲讪笑着轻咳道,“郑老爷请放心,此案已有了眉目,不日便会将凶手缉拿,大家大可不必惊慌。”
“哦?是吗?大人可否透露一二,也让草民心里有个底呀。”胖子的话里透着不易察觉的讽刺。
“这……”父亲用手抚着胡子,尴尬地笑道,“听戏听戏,郑老爷此时谈起公事岂不坏了雅兴?”
“是是是,”那人看出父亲的悻然,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叹气道,“只是凶手的手段太过歹毒哇。”
父亲脸色一阴,心事重重地不再答话。
那个胖大墩一看就是个暴发户,但商人在明朝的地位极低,他不但可以登堂入室,甚至还敢跟我老爸叫板。从他们的谈话看来,父亲甚至还对他略微忌讳,这家伙多半是个很会来事的家伙……我非常福尔摩斯地想道。
台下的锣鼓停了一阵,只见一个身材曼妙的青衣依依呀呀唱到:
催花时候,轻暖轻寒雨乍收。和风初透,园林如绣。禁烟前后,是谁人,梁胭脂,把海棠装就?含娇半酣如中酒,阑干外楼枝低凑。
却是极美的音色,连我这个门外汉也忍不住微微惊艳。
一曲唱罢。那青衣云袖一甩飘飘然隐入幕后。灯光一暗。等到眼睛适应下来。戏台上不知何时已三三两两上来了些花脸和丑角。观众地目光均集中在戏子身上。也不曾注意到台上已多了不少道具。
当然。我是例外。因为我可爱地桃木箱子正作为配景。被打开了放在中央地八仙桌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把我一礼拜地辛苦全毁了。
钟鼓地节拍忽而慢下来几分。戏子们都有了些愣愣地味道。一个反应过来地三花脸忽而摇摇晃晃跳到个老生旁边。表情夸张地耳语了起来。只是他地演技略显生涩。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戏班子内部出了没预料到地变故。
但只一片刻。戏子们又重新恢复了活跃。我再没心情去看他们地表演。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地大木盒子。一个不惹人注意地花旦扭扭捏捏坐在那儿捣腾什么。盒子旁边有些微弱地亮光。看起来是那小旦在拨着灯芯。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由于这个年代压根没有玻璃一类地透明密封罐。但油纸地质量却奇好。我直接就用油纸做了个密封圆底瓶。看上去地确像是个灯罩。莫非戏子们是将那玩意儿当成油灯拿去用。这才导致了刚才地混乱?
我正祈祷着那小妞千万别手一抖把我地密封罐给烧没了。忽而那花旦惊叫一声。猛地从凳子上弹跳起来。满头地珠玉不住地忽闪着。
满场的人均被她这声惊叫吸引过去,钟鼓也因这突变停了下来,整个场面陷入突如其来的寂静。
“中……中邪了……”那小旦颤抖地指着我的盆景断断续续说道。
大家均顺着她的手看去,然后在一片华华丽丽的吸气声中,满屋子的人默契地一齐安静下来。
只见原来那灯罩模样的圆弧油纸之中,正缓缓向上喷起一小簇水花,本是极小的喷泉,但在灯罩外橘黄灯光的映射下,小小水花被放大好几倍清晰地呈现在人们眼前。无数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面前忽然毫无征兆地喷起一簇水柱,难怪那花旦会吓得跳起来了。事实上,差点儿跳起来的,还有我。这实在太逗了,我做了无数次并失败无数次的喷泉实验,怎么会,就这么万众瞩目地喷起了水?
等等等等,我收集二氧化碳的时候,是利用自己猛力呼出的气体,但好像,似乎,这样呼出的气体,大部分的气体还是氧……
我终于明白自己每天反反复复折腾着的,是个多么愚蠢且多么浅显易懂的化学误区了,可见化学知识还是不要轻易还给老师的好啊。但是,那个小妞拨了拨灯罩外的灯芯怎么就……喷水了?
对了,灯?难道……是因为,热量?我充分发挥好奇宝宝的精神,眉头紧锁地思考着,难道……是温差引起了压强的变化?
我乐得差点笑出声儿,太逗了,不管怎样,我乌龙透顶的喷泉总算是离奇地成功喷出了水——虽然观众多了点。
那盆景在灯光的照耀下,已缓缓脱去单薄的面纱,最先吸引人们眼球的,自然是那看去怪石峋嶙的假山,棕黑色的石身,似剑,似塔,似刀削,又似云蔟,突兀峥嵘地,看去随时会埋葬一切地矗立在正中。周围点缀着些细密的花草,简直像是俯首膜拜的臣子一般屈服在山脚。
“这……这竟然是木头……”那位眼尖三花脸忽然小声惊叫道,但在寂静的席棚中,他的声音自是极突出的。
席棚中像炸开了锅一样骚动起来,人们交头接耳地表示着自己的惊奇。可这片骚动却只维持了几秒而已,因为戏台上又三三两两地传出了惊叫声,人们再次屏息凝神地注视中那个平米见方的诡异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