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龙峰跑了，死的那个是替身。”</p>
欧阳康把擦完脸的帕子，又拿着擦起手，淡淡道，“没关系，他的主力尽毁，就算跑了，以后也很难翻起什么大浪，慢慢抓着就是。我们这边情况如何？”</p>
“平西军目前，一共阵亡三百二十四个兄弟，伤的还统计不出来了。伍将军和小崔都挂了彩，送到军医那儿去了。我安排了一半人休息，一半人帮着常国郡主清理战场，她们那边伤亡比我们大多了。”</p>
欧阳康点头，四千多人，只死三百多，就算加上伤的，顶多十分之一二的伤亡率，已经算很幸运了。</p>
真正硬碰硬的都是高绣茹手下的兵，他手下的战士要具备那样的实力，还须磨砺。</p>
忽地肚子咕噜叫了两声，象是呼应一般，关耀祖的肚子也响了起来。欧阳康不觉轻笑，“这打了一晚上，可真饿了。水牛呢，他醒了没？醒了就让他弄点东西来吃，我还藏了些咸菜，你们不知道吧？”</p>
关耀祖却没有笑，面色凝肃，“水牛，阵亡了。”</p>
欧阳康脸上的笑容冻住了，无意识的抓着那块帕子，把已经擦过的手，又慢慢的擦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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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半天才低低道，“他说，这回要是打赢了，回去拿了赏银，就能给姐姐办几件象样的嫁妆了。”</p>
他忽地重重出了口气，把帕子把盆子里一扔，“把咱们所有阵亡兄弟的骨灰收好，他是我带出来的，自然也要送他们回去。”</p>
关耀祖应了，迟疑了一下又道，“要不您去看看常国郡主吧，昨晚，是郡马带敢死队出来的。”</p>
什么？欧阳康脸色一变，要是卫宜年有个好歹，慕兰怎么办？</p>
等他大步匆匆赶进城中的常国郡主府时，却赫然见到高绣茹神情悲恸的望着他。</p>
在房间的榻上，静静躺着一个人，青白的面容刚刚给擦洗干净，露出那张并不美丽的脸。</p>
旁边一个不到两岁的小男孩，拼命摇她的手，稚气又焦急的呼唤，“娘，娘你快起来，不要再睡了。天亮了，起来了。”</p>
而高绣茹坐着的床边，卫宜年的脸同样白得不成人样，嘴角犹挂着一抹血丝。</p>
他歉疚的望着欧阳康，“对，对不起……我，是我没能照顾好她。可我真的不知道……她昨晚跟着我一起冲了出来……”</p>
欧阳康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黯了黯。他知道战争的残酷，可没想到，会离自己的亲人这么近。尤其是慕兰，她还是女人啊，应该躲在后方，被保护的女人。</p>
他扭过头，简直不忍再看。可随即，巨大的悔恨漫出心底，“怪我，全怪我……要是我昨晚早一点出来，慕兰，你们……”</p>
这个大妹妹，是他初进京时，第一次真心对他好的人。虽然她后来嫁给卫宜年，让他也有些不太高兴。可是，他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年轻，这么早的就离开他们。</p>
“不……”卫宜年望着他，想摇头却已经没有了力气，“不关你的事……她要不是为了我，她是为了我……”</p>
“你别说话了。大夫说了，你要好好保重……”高绣茹隐忍已久的泪，终于落下。她紧紧握着丈夫冰凉的手，象是竭力留住这份微温。</p>
可卫宜年轻轻笑了，“别哭，绣茹，别哭……能最后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会连累到慕兰……我，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她……”</p>
“不！”高绣茹抑制不住的啜泣起来，“是我，全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三心二意，不会害了你，不会害了我们的孩子……后来，就更不会害了慕兰。她是个好姑娘，不该这样的！”</p>
小小的卫昌龄还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唤不醒娘，连母亲也在哭。于是，小小的他也跟着哭了起来，茫然又无措，害怕又无助。</p>
“小八，小八不要哭。到爹这儿来。”</p>
卫宜年艰难的把目光挪过去，卫昌龄走到床边，抓着他的衣袖，“爹，我害怕。”</p>
“不怕，不怕。”卫宜年尽力给了儿子一个微笑，看着欧阳康，“真……真对不起。这时候还要麻烦你……可我，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小八，他能托付给你吗？绣茹，绣茹她还这么年轻，我不忍心……”</p>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高绣茹一把将卫昌龄抱进自己怀里，既悲且愤，“他是我的儿子，你怎么忍心把他给别人？我承认从前是我糊涂，可是自从你娶了慕兰，我才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我每天只要想着你和她在一起，都妒忌得不得了，这感情跟别人，是不一样的……”</p>
她低着头，搂着儿子，哭得象个小孩。</p>
卫宜年眼中渗出泪水，脸上却带着幸福的光彩，“真的吗？我，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介意……”</p>
这对夫妻，从少年到青年，兜兜转转数十年，才终于心意相通，诉出彼此的真情意。</p>
可这一刻，却来得太迟，太迟。</p>
“宜年，我求求你！你别死，别丢下我，我，我离不开你……”</p>
高绣茹哭得难以自抑，可卫宜年的瞳仁已经开始涣散了，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儿子的小手放到高绣茹的手里，“你要愿意，就带着他吧……小八，你以后要好好听你母母的话，好好孝顺她，母母是个可怜人……她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了……所以你要象男子汉一样，好好的保护母母，知道吗？”</p>
小孩子听不太懂这些话，却在这悲怆的气氛里牢牢记在了心里，一面哭着，一面点头。</p>
卫宜年放心的笑了，“小八真是个好孩子……绣茹，对不起，我，我得去找慕兰了……我欠她的太多了，我不知道，她竟可以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我得去找她，下一世，我会全心全意的对她……然后，然后我会在奈何桥那儿等你。所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才能刚好等到我再次轮回……到时，我们一起去投胎，好好的做一对夫妻，青梅竹马……”</p>
未尽的话，永远也说不出口了。</p>
未了的情，只能等到来生再续。</p>
卫宜年闭上眼，不舍却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