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二哥把衣领子拢紧了些，王哲眼中已满是忧虑，禁不住迟疑询了一声：“二哥，对于叶家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多少？”</p>
望着只在片刻功夫里，即数度陷入无尽沉思中，渐渐地脸上居然还流露出挣扎神情的二哥，王哲已然能有很清晰地感觉，今天的二哥有些奇怪。</p>
而直到听见，在他刚才的话语里，直接提到了叶子青的全名，王哲才真正极度忧心起来。</p>
关于叶家的事，一直以来，王哲无论是在自己的观念里，还是在父皇面前，都是主张先瞒着二哥，免得他费神伤身。</p>
但却没料到，他似乎早就知道了。并且在今天，刚才与叶家仅存的前辈族人有过一番对话之后，他即深深陷入了与叶家有关的繁琐谜团之中。只不过深思稍许时间，此事就已经有些困扰到他的心神了。</p>
静静目视王哲，沉默了片刻，王泓紧抿着的唇才动了动，但他不是要回复弟弟什么，而是语气极为平静地问道：“你呢？你真正知道多少？”</p>
在此时他平静的脸色里，无论神情还是气色，都隐隐透出了一丝不正常。</p>
凭他此刻说话的语调，问出这一句话来，似乎话里的问题就已不再需要回答。</p>
他只像是在说：你一定也知道，并且未必会比我知道得少，所以你何必还要问我？</p>
对上二哥中正投来的注视目光，王哲恍了恍神，一时似乎忘了接话。</p>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一时心急，就在问出那一句话时，已经等于是在二哥面前，显露出一丝自己有意隐瞒某事的态度。</p>
王哲迟疑起来，王泓也没有再说话，可能是在等待着什么。</p>
辇车之中，一种安静得让人心里隐隐发毛的氛围，持续了许久。</p>
听出车轮子滚压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比之刚才起了变化，应该是离开沙地快到内城了，王哲眉梢一动，才仿佛精神刚从被冻住的境地里挣脱出来。</p>
轻轻叹息一声，他也没有直接回答二哥的问题，只是温言说道：“二哥，这些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我们作为晚辈，不可擅意僭越。相信父皇会处理好的，而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这一代人的本分，就足尽孝义了。”</p>
王泓瞳中的视线依然平平投来，看样子他并未受劝，但也没有直言辩驳什么，仍是以很平静的语气问道：“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么？”</p>
他的这句话，问得已经不再是盘踞在事情这个层面的答案，而是要问心。</p>
王哲怔住了。</p>
看二哥此时目中神色，显然是比较期待得到他的否定。</p>
虽然因为自身年龄和成长环境与二哥有稍许不同，致使他对贤妃的感情，不如二哥深厚，但若要他以本心回答搁在眼前的这个问题，他大抵也是会说“否”的——对于叶氏贤妃的死因，经过大几年游历生活里逢着地片段见闻，他亦已察觉到几条疑问。如果此生有机会让他调查此事，他一定不会坐视。</p>
但他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却是心肠一硬，开口说道：“对，我就是这么想的。”</p>
“好。”王泓忽然弯了弯嘴角，微笑里却明显有着牵强之意，“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听你的。”</p>
听二哥口头上答应得很好，王哲却分明能感受到，眼前的他正在说违心的话。</p>
但不论如何，要先稳住他的心神，商议大事终须等到回宫再说。所以王哲见状也没有再多想什么，并且他还快速将话题转移，让二哥也不要隐隐总在心里琢磨这事。</p>
刚刚看到二哥心神收紧的样子，王哲也禁不住跟着紧张，此时回想一下，他愈发觉得自己一直瞒着他的决定，是正确的。</p>
心头来自担忧亲兄弟的压力稍减，王哲长舒了一口气，精神稍微松弛下来一些，却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立即就听见二哥的声音递来：“三弟，你的衣服。”</p>
王泓已经把刚才王哲披在他身上的袍服脱了，递了过来。</p>
王哲则是摆了摆手，并不去接，只微笑着道：“小小一个喷嚏，奈何不了我，倒是你，已经穿热了的衣服，就别脱下了，这不是把你的体温也带跑了？”</p>
王泓犹豫着道：“你还是把衣服穿回去吧。让你陪我出来，已经是很麻烦了，要是你带着病回去，我可就难辞其咎了。”</p>
“陪你出来散散心，也是我这个当弟弟的，应该做的事。而且你看，你一说要出来，连姐姐也跟着出来了，一家人在一起多热闹。”王哲在说着话的同时，接过王泓递还来的袍服，倒不是依言穿到自己身上，而是又给王泓披了回去，“宫里的日子也真是枯燥，海运大典都已办了好几届，就没人带你出来欣赏过一次。”</p>
“以前是我主动不来的。”王泓淡淡笑着，“宫里的那些人，服侍得都很尽心，但如果我为了出来凑份热闹，就什么都不顾，那即便是出了些许差错，他们也得因此受严惩，这样可不太好。”</p>
“你每次都会这么说，但他们真有你说得那么尽心？就前两天那一碗汤，把你害成那样。幸亏这些年你的身体渐渐养起来一些，要是搁在早些年，这么闹腾你少说得躺个十天半月，你却还要为那个祸害了你的宫女求情……”话刚说到这儿，王哲又是一个喷嚏没忍住，“喷嗤”了出来。</p>
不过，不等王泓再开口，就见王哲自个儿急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是这车里的酒味……廖世的药，果然奇特。”</p>
“我也觉着有些气闷。”王泓如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这句话，便偏头拨开幕帘一角，对外面随行的宫女吩咐道：“把挡风帘子拉开一些，车里要稍微透透气。”</p>
宫女即刻应诺，微举手中雀头杵，将挡风帘挪开一半。</p>
此时仪仗队已经步入内城区域，有高立的城墙阻挡，海风即便还能侵进城内，也顿时显得弱了许多。但是辇车里比较密闭而温暖的空间，刚刚被车外的微风侵入时，仍是令脱去身外那件袍服的王哲感受到了一丝凉意。</p>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 www.mimiread.com 澶у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с€傘€?/p>
但他却是没太在意自己，而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王泓。在挡风帘被撩开半边以后，车内空间顿时亮堂了许多，他这才仔细注意到，王泓的脸色有些不太正常。</p>
王哲知道王泓总是容易对旁人隐瞒自己身体不适的症状。</p>
虽然他本人已习惯觉得，他身上常见小病小痛，忍一下就过去了，无须总是惊动别人，免得大家都徒增困扰，但他的丝毫不妥，落在血脉相连的亲弟弟眼里时，就都变得不再是小事。</p>
在询问他之前，王哲先是握了握他的手，旋即微讶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还有没有哪出不舒服？别瞒着敷衍我。”</p>
“我没事……”习惯性地说出这三个字，王泓看着王哲既质疑又担心的目光，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就是忽然觉得有点气闷。也许是那药力的作用，不过刚才叶叔叔用它给我推拿了一番，身体很快就暖和起来了，是好药没错。”</p>
“我看你现在不像是觉着很暖和的样子。”这话说罢，王哲只微微一顿，便又对车旁侍行的宫女说道：“去请叶御医过来。”</p>
他的话里虽有“请”字在前，但语气里又明显表露出了些许不善。</p>
王泓闻声目色一凝，待要叫住那宫女，已是来不及了。</p>
但那宫女转身往队伍后方走了还没几步，就与另一个从后头往前面跑的宫女撞上，两人几乎是一齐跌坐在地。</p>
看到这一幕，王哲微微皱眉，目光直指那个从队伍后面往前面仓惶奔来的宫女，肃容斥道：“你，慌得什么事？”</p>
那宫女滚爬着急忙站起身，颤着声道：“奴婢回禀三殿下，是叶御医……叶大人行在御驾最后头，但刚才不知是怎的，竟坠马了！奴婢仓促于将此事报予皇上，却不慎惊了殿下，奴婢罪……”</p>
不等这宫女把后头的一串宫廷套话说完，心中震惊的王泓一掌拍在辇车扶手上，打断了她的话，“你把话说清楚，有武卫牵马，怎么还会出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