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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吞了口唾沫，镇了镇心绪，小英才又慢慢开口道：“老爷，您说吧，无论什么事，小英都会尽力去做。”</p>
在小英的见识里，叶正名平时除了研究药书、诊病救人，也没做过别的什么事，所以此刻即便是他有什么犯难的事，大致应该也不会超过这个范畴吧？而自己如今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也正是在此行列，虽然会的东西还很肤浅，但只要是老爷开口了，哪怕她辛苦点也要竭尽所能去做。</p>
何况，老爷不是不知道她的斤两，应该不会要她做太难的事。</p>
“你走近些。”叶正名嗓音变得有些沉闷，“我轻声告诉你。”</p>
小英迟疑了一瞬，然后就放下手中的茶盏，依言走近叶正名，在他膝前蹲下，微微侧身。</p>
叶正名身体略向前倾，头又压低了些，凑近小英白皙里微微透着红晕的耳廓……他二人这样相处的姿势在旁人看来十分隐秘难言，好在后堂没有别的人，否则叶正名应该不愿意在旁人关注的情况下，说出那件他抓头扯发难以抉择的事情。</p>
但也并非绝对没人看见这一幕，当两人相互凑近，各自为了心底两件不同的事而微觉紧张时，医馆后堂连接前厅的走廊里，有一抹人影稍有停顿，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闪开隐没。</p>
叶正名干裂的嘴唇上下张合了几下，发出的声音只有小英听得清楚，而在片刻后，似乎说话的人还没把话说完，倾听的人脸上已现惊讶，忍不住转过脸看去，眼中讶然情绪更重。</p>
就这么对视了片刻，小英脸上的异色倒又渐渐自然收敛，因为她想通了叶正名请她帮忙那件事的解决办法，舒了口气后就说道：“这事不难……”</p>
但不等小英接下来继续说她的打算，她就看见叶正名动了动唇，似是很艰难地才说出半句话来：“没那么简单。”</p>
叶正名招了招手，小英会了意，再次侧耳凑近，而这一次待她听清了叶正名后头说的话，她的身形、包括她脸上的表情顿时都僵住了。</p>
“能做到么？”这一次开口，叶正名没有再用极轻的耳语。</p>
小英怔然转过脸，她的脸离叶正名的眼极近，但此时她的心里已经全没有别的念头，只有一片空白。</p>
木然盯着叶正名的眼滞神片刻，有一瞬间小英觉得那一对瞳孔就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似要将自己吞没，而自己却又无处可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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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双腿发软，直接仰面朝后坐倒在地，她才摆脱了这种虽然看不见底、却又带着种欺面而来压力的瞳光。听到叶正名追问的声音，小英才从地上爬起身，却是要紧牙一言不发，只是慢慢摇着头。</p>
而待她站直起身，她摇头的速度更快了些，即便她没有说一个字，她如此频频摇头已然等于毫无回旋余地的否定了一件事。</p>
“我早该料到的……”叶正名没有继续强逼小英完成刚才他耳语委派的那件事，喃喃一语后，他看了小英一眼，慢慢又垂下了头，长叹一声。</p>
“老爷……”见叶正名的情绪顿时又萎顿下去，小英也有些急了，终于没再摇头，“只要小英可以，我愿意帮您做别的任何事，唯独这一件……”</p>
叶正名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小英凝神道：“不，我只要你做这一件事，你能做到么？”</p>
正视叶正名的目光，小英忽然感觉那种深黯无底的压力又欺近了，她怔了怔，慢慢退后了数步，然后突然转身跑出了后堂！</p>
走廊帷幕缀了细珠的流苏微微晃动，环绕着她隐含惊恐情绪的声音：“不……我做不到……”</p>
叶正名侧目看了一眼空空的走廊口，身体未动，也未再说一个字，只是渐渐收回目光，又垂下了头，长声叹了口气。</p>
日暮西山，医馆后堂的窗口有阳光从斜角投射进来，渐渐挪到了叶正名的头发上。才三十出头的他发间已现银丝，平时他冠发整齐，倒也不怎么显眼，但此时他的头发已经被自己扯得有些散乱了，发丝内里藏的那几根白发被翻了出来，在阳光的直射下，即让人只看一眼便能立即发现。</p>
然而他自己对这一点仍是一无所知的，他心里搁着的那件事实在太重，令他无心再去注意别的任何事。</p>
所以，在小英情绪激动异常地冲出后堂以后，没隔多久，之前走廊外那道一闪即过的身影便步入后堂，走到他的面前，他却仍丝毫未察觉。</p>
“你刚才对那小丫头说了什么？”</p>
直到站在他跟前的那个左右两边脸颜色明显有异的青年男人开口说了一句话，他才肩头一僵，慢慢抬起头来。</p>
“是你啊。”叶正名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伍书，微微一愣，随后又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找我有什么事么？”</p>
伍书盯着叶正名的眼说道：“以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若有什么事你也不太可能帮得上。”</p>
叶正名的确如提前进入了衰老期一样，脑子迟钝得厉害，等他听清伍书此时说的这句话，才忽然想起之前他说的那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p>
一时间，这两人的对话顺序变得颇为扭曲怪异。</p>
但伍书不是寻常之人，他的职业特性将他的理解能力打磨得既敏感又宽广，立即就能理解，叶正名此时否认的是他之前问的第一句话。而他早就料到叶正名会这么否认，闻言脸上滑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说道：“你得回叶府，这个样子的你留在医馆，恐怕会累及别的人。”</p>
叶正名的思考能力已经乱套了，这样的他如果继续给别的患者诊病或者调配药剂，弄不好救人的医师立即会变成杀人医师。</p>
叶正名听了伍书的话后，只是苦笑摇头道：“这几天我哪有精神出诊，这些事都已委托给别人在做，我只是想找地方一个人静一静。”</p>
“你女儿的毒伤不能再拖延不治了。”伍书的话说得无比直接，但字字准确，如排列密集的针板，毫不犹豫的从正面盖在了叶正名的心头，“你地逃避并不明智。”</p>
叶正名痛苦地举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嘶哑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p>
伍书丝毫不为叶正名的情绪激发所动，只是平静地道：“刚才你对那小丫头说的话，我其实都已听到了。”</p>
叶正名闻言怔住，此时他才想起伍书是哪行人，有着怎样的本事，顿时又有些恼了，微拧眉头说道：“你既然都已经听到了，刚刚还故意那么问，你到底想做什么？”</p>
“没什么。”伍书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心绪乱到了什么程度。”</p>
伍书此时说这样的话，真的很容易让人会错了意，但他在说话时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表露，看上去又不像只是他在开玩笑那么简单。</p>
“你到底想做什么？”叶正名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颓丧的神情渐渐被凝重认真所取代。</p>
伍书也收敛一切杂念，言归正传说道：“你刚才对那小丫头说的话，可有凭据？”</p>
“有，而且你应该也能提前意识到这一问题。”叶正名说着话的同时，从衣袖里小心翼翼摸出一封信，递了出去，“这是廖世的回信。”</p>
前几天叶正名借用秘密快信道向北疆某地送出一封信的事，并未瞒过伍书，具体来说，那位送信的信使也算是伍书的半个队友了。</p>
廖世的回信只有寥寥几笔，字字与救人有关，除此之外，旁的话一字未提。</p>
快速看完信上内容，伍书将信递回，同时沉吟着说道：“我明白你发愁的是什么了。”</p>
自己所愁苦的事被旁人理解，叶正名脸上却没显现什么轻松表情，愈发忧虑地道：“按理说，我写去的信，安远兄自然也该看到了，可那边竟连一个字也未多提。”</p>
“在我看来并非全是如此，如果这封信上有别的字句，便可能存在一种隐患。且不说莫叶还在你家住着，林大人还活着的事，想瞒的不止她一人。”伍书缓缓说到这里，略一顿声，然后才继续又道：“你所愁的应该还有另外一件事，此事莫叶其实也已经起疑了，你出面的确不好处理，但你刚才找那丫头帮忙，更是个错误。”</p>
关心则乱，还是旁观者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