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舍一楼的墙壁被里头的火焰烧得快要散架，并且石砖墙体都被烧得滚烫，几乎不能直接触摸。六名盾卫便去到短刀卫前面一步，以盾牌做垒，朝滚烫的墙壁推挤起来。</p>
既然这茶舍已被烧毁，无法挽救这一损失，不如让它在可以控制的范畴内尽早坍塌，免得等到未防备的时候造成二次人员伤害。</p>
就在厉盖的下属开始拆房子的时候，王炽坐在帐篷下还算舒适的圆背椅上，尽管他此时的确觉得口干舌燥，但他并没有动手边的热茶。</p>
他现在很想听一听，对于街区内建筑起火，却迟迟不见卫兵赶赴营救的事情，负责这片街区守卫工作分配的主管官员如何解释。但这个官员此时不在，所以他也没打算问那个只擅长虚面礼式的礼部侍郎。</p>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对面石坪上趴着的那个女子身上，他心里很清楚那女子是被什么手段捆成木桩状，</p>
但他不准备就在这里审讯她。经过今天这事，他要擦一擦眼睛，重新看一看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有着手监察过的兵部了。而监理恒泰馆街区事务的三名官员此时虽然来了一个，他却对此人心存疑窦。</p>
边抒鹤此人虽然政绩普通，管的只是一些礼仪次序，但宗庙祭祀他管，大节国典他管，邦交礼式他管，军队出征祭酒他管，百姓大秋收敬天他管……他管的事情好像还真是挺多挺杂，他因此经常需要跟各部官员打交道，谁也无法把握他与哪部官员交情深些，谁也没有强硬的理由说他与那部官员交往是有谋私事。</p>
王炽记得，许多年前，那个不喜欢盘发簪花，只喜欢将剪到贴肩长度的头发散放开来，喜欢各种小食，但却又吃不太多的女子曾目露一丝鄙夷地说道：“不以修炼成官场万年老油条为宗旨的官员不配做礼部官员。”</p>
那时他还特意问了他那心爱的女子：油条是什么仙果，似乎可以成长很久，好像还越老越好？</p>
于是，他有机会品尝到了心爱女子亲手炸制的一种食品：油条。并通过这次经历，让他知道，要把生油条炸得焦老，却又不到糊边的那种程度，是很考验人的烹饪技法的。</p>
并且，老油条实是一种并不美味、但丢了又有些可惜的食物。</p>
而像边抒鹤此人，虽然不能替自己办什么实际大事，但官场之中又少不得这样的人。润滑隔膜，联络合作，组织情绪，都需要这类人的出面操办。他们的脸够老，见谁都和善，面对什么事都有耐心。</p>
——就是有时候你问他问题，他是一问三不知，有的事撂到他头上，最终也没能做成，徒劳了时间。</p>
对禁宫侍卫长上官英的叩首请罪，王炽则是当场赦免了。他午后出宫之事，本来就是他主动瞒过了内卫组，这当然是于上官英无责的。</p>
而反观上官英今日作为，他得知消息还算迅速，并且知道叫上厉盖，这能让他在恒泰馆街区里的行走权变得通畅许多。也许这会侧面反映出他这个人在大事面前会稍有些怯懦，但只是叫他负责皇宫那片地方的护卫职务，又不是要他号令十几万兵卒去征战，有他今时的心智已经足够了。</p>
礼部侍郎边抒鹤当然又说了一堆请罪的话，王炽根本没有与他认真商讨今天之事的心情，虚晃敷衍了几句后，唯一落到实处的一个口谕，就是让他为修缮这损毁的“雨梧阁”去一趟户部拨银子。谁让另外那两位主事官员此时不在，这跑腿的事情当然由他来做。</p>
想到自己又要与户部那一群“铁公鸡”打交道，边抒鹤的心情有些压抑，但他当然不能有丝毫的表露。今天陛下遭了这样的轻辱，有损帝王威仪，他居然没有发火，这已经是对在场之人极大的宽赦了。</p>
王炽最后才将那年约五十的绸服商人唤至跟前，仔细吩咐了几句，说的都是有点细枝末节的小事，那商人听得极为认真，听到最后不禁有些眼热。恒泰馆街区内的建筑出现损毁，陛下居然没有让商人掏银子，重建的资金是从国库里拨的。</p>
其实这馆区于这商人而言虽然只是代理经营，他并不能从经营收入里获得什么，但谁若有了这一层关系，手底下布置到馆外的产业链活动起来都会润滑许多。</p>
这是一顶光鲜的帽子，它散放出的光彩仍然算是一笔收益，这就是面子经济。所以说到底他经营这片街区的生意，陛下哪怕不给他俸禄，他仍然是赚了，赚得还挺大。</p>
有了这个赚头，就算此时陛下要他自掏腰包，但只是重建一座二层小茶舍，这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呢？</p>
王炽似乎看出了这个商人眼中的某种热忱，但不等这商人主动请示，他就温和说道：“恒泰馆街区本来就是国朝产业，既然它所产生的一切受益都施用于民，那么如今它有了损失，从国库中拨银子修缮，取用皆为民，也是理所应当之事。”</p>
-（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