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嫩胡豆(2 / 2)

妈妈感觉外面很安静,没什么异常,才终于拉开房门,将我们两兄弟放出去。

我们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拐过邻居家那间猪圈,沿着条小溪走进原野里。

那晚没有月亮,云层厚实,星星稀少,看着就像有个大铁锅倒扣在大地上,将所有光线都遮挡住了,以至田野里到处乌漆抹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那些草埂隐藏在夜色里,看不清走向,只能摸着黑,尽量凭着依稀记忆,坚持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这种走法很容易踩空了,稍不留神,便会打着趔趄,踏踩到庄稼地里去。

还好田埂低矮,地里种满胡豆豌豆,绿苗葱翠,野草葳蕤,像垫着厚密地毯似的,即便摔倒进去,也不容易受伤。

这样走了没多远,眼睛逐渐适应过来,能透过黑黯夜色,依稀看清周围景象了。

此时春寒料峭,夜风习习,早将身体里那股浓浓睡意吹得烟消云散了。

虽然早已入春,可原野里还到处都是枯枝黄叶,还残留着隆冬季节那种萧瑟气息,还带着种僵死枯槁的衰败景象,以及残存势力盛大绵延着的落寞精神。

田埂上,已经有许多嫩草绿叶长出来了,只是它们长得还很低矮,还很弱小,还没有成势,还没有连绵成片,只能躲藏在枯枝黄叶里,在夹缝中求生存。

初春季节,还没有露水,那些庄稼野草都湿漉漉的,带着清凉寒意,像被冰寒雾气浸染过似的。

我和哥哥踩着枯草嫩叶,沿着田埂,朝着黑枣树旁那几块胡豆田赶去。

深夜寒冷,让我们感觉好像衣服穿少了,浑身冷得瑟瑟发抖,不知起了多少鸡皮疙瘩。

还好没过多久,我们便赶到那棵黑枣树旁边,终于算是到达目的地了。

那里胡豆长势茂盛,秆粗叶厚,上面胡豆结得果实累累成串嘟噜的,每株豆秆随手一捋,就能抓摘到一大把嫩胡豆。

这些胡豆,有些籽粒饱满,外壳泛黄,就快要成熟了;有些荚壳还很嫩小,起码还要半个来月才长得大。

所以我们不能暴殄天物,胡子眉毛一把抓,不管好孬,全部将它们捋摘走。

那样做简直是在糟蹋庄稼,别说父母家长会骂,连自己心里都会觉得过意不去。

那些嫩荚壳摘回去根本不能吃,谁愿意把那些不能用、没营养的东西带回家啊?

所以我们进到地里,每株胡豆只摘两三粒,而且只摘那些籽粒饱满、差不多就快成熟的。

我们尽量踩着垄沟往前走,抬脚迈步都很谨慎,尽量避免踩倒豆秆,绊掉绿叶。

我们小心翼翼地行走着,边走边摸,边摸边摘,边摘边往衣兜裤袋里装。

差不多走了百十米远,我们衣兜裤袋里便鼓鼓囊囊地装满嫩胡豆了。

我们不敢贪心,将衣兜裤袋装满塞实后,赶紧走出来,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家了。

刚才迎着寒风夜气,冷得浑身直打哆嗦,就像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穿似的。

现在埋着头忙活了半天,竟然感觉浑身发热,身背脊梁都渗出微微细汗来了。

此时衣兜裤袋里装满嫩胡豆,身体沉甸甸的,果实累累的,感觉很充实。

只是现在满身赃物,罪证昭昭,要是被巡防社员抓逮着,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所以我们回家时很小心,很谨慎,边走,边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着周围动静。

很快我们听到前面有奇怪声音传过来,赶紧跳下田埂,躲到野草灌木丛里。

结果却是两只老鼠咬架,在激烈争斗,不断踩得满地野草窸窣作响。

我们站起身子没走多远,旁边树林里突然传两声猫头鹰叫,吓了我们一大跳。

走到溪沟边,看着树枝竹丛随风摇曳,黑影婆娑的,总感觉就像有人走动似的。

好在这些都是虚幻景象,这寂静深夜,万簌无声,原野里哪会有人啊。

所以我们走得小心翼翼的,没多久便有惊无险平安没事地悄悄溜回家里了。

当时妈妈正满怀焦急、心神难宁地守在堂屋门后面,等候着我们回家呢。

由于害怕被人发现,她没敢点灯,只能在黑暗屋子里搓着双手,不断来回徘徊着。

我们推开房门,刚走进去,她便像个幽灵似地的,突然从黑暗夜色里冒出来了。

还好她毕竟是妈妈,所以我们很快忍不住满怀欣喜地向她汇报起战果来。

虽然我们都将声音压得很低,妈妈还是怕别人听到我们家深夜有动静。

所以她赶紧制止住我们,带着我们进到灶房里,悄悄划着火柴,将煤油灯点燃。

她在煤油灯上罩着支空桶,让那些昏黄灯光,只能照到桌子下面一小片地方。

我们借着昏黄灯光,将衣兜裤袋里所有胡豆倾倒出来,差不多装了大半筲箕。

妈妈很心疼我们,倒完胡豆,赶紧要我们摸着黑,接着回到房间里去睡觉。

我们在地里吃了不少嫩胡豆,现在感觉没多饿,所以倒完胡豆便转身回到房间里睡觉去了。

妈妈连夜将那些嫩胡豆剥出来,连着嫩豆壳,悄悄切成碎沫,剁成齑粉。

第二天凌晨我们睡醒起床后,她已经将胡豆碎沫,掺着野菜,煮成锅杂烩稀饭了。

这锅杂烩稀粥,比起那些糠麸树皮观音土来,简直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

所以我和哥哥喝着这绿莹莹的青嫩香甜的稀豆粥,说晚上还想去地里偷胡豆。

对我们这番积极表态,妈妈却沉默着,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

毕竟这种事很冒风险,每晚出去偷胡豆,谁能保证运气那么好,天天都没事啊?

作为母亲,谁不担心自家孩子?谁忍心每晚让自家孩子去东偷西摸地做坏事啊?

可我们家粮食已经吃完,粮囤里仅有少许粗糠麦麸,不想法弄点食物来糊口,怎么行啊!

还好那天中午爸爸终于从山里回来了,还出人意料地背回来一大背篓粮食。

这些粮食主要是燕麦包谷,还掺杂着不少已经发芽、皱皮水瘪的老洋芋。

这些粮食都是三老爷帮着忙,说着好话,托人从深山彝族寨子里借来的。

那阵子到处闹粮荒,没点交情,没点人缘,想借到点粮食比登天还难。

把这些看相糟糕、质量低劣的杂粮借回来,收完小春,得还人家一背新麦子呢。

用几乎是同等数量的新麦子,去换那些燕麦包谷、和大量水瘪洋芋,实在不划算。

要不是家里缺粮粮断顿揭不开锅;要不是家里有孩子嗷嗷待哺,饿得可怜;要不是村里已经有人饿死;要不是家里穷得抓狂,慌得有些失去理智,谁会做这种蚀本交易啊?

当然这种交易既然已经做出来,便没有谁会后悔,也没人会觉得不值!

毕竟那阵子闹饥荒,就连包谷洋芋等杂粮都变得相当珍贵,无比稀缺。

别看那些杂粮看相糟糕,质量低劣,可它们毕竟是粮食,是能糊口,能吊命,能维持生计的。

所以能以几乎平等的价格,借到这批杂粮,已经很难得,很值得庆幸了。

有了这些杂粮,我们家便不用每天煮野菜,熬糠麸,靠那些粗粝潲食维生了。

而我和哥哥也用不着冒着风险,深更半夜溜到田野里去偷摘嫩胡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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