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报复(2 / 2)

他全家人都死光死绝了,他干嘛还要孤苦伶仃地留在世上,继续受罪呢?

之前数次自杀都临阵退缩,最终很窝囊、很逼屈、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现在被高高悬吊在房梁上,他却颇有勇气,有了想立即自杀的念头。

这房梁离地有三丈来高,要是他能弄断身后那根长皮绳,坠落下去,也就解脱了。

一般来说,吊鸭儿凫水时,拴绑在犯人身上那根绳索,很粗壮,很难弄得断。

可偏偏就是那么巧,那晚孙富贵裤包里,恰恰就装着把新买回来的小鱼刀。

这种小鱼刀,是用薄铁皮制成的,折叠起来,就柳叶般大小,携带很方便。

这种小鱼刀很便宜,供销社里有很多,差不多就几分钱,一角多钱。

所以那时大人小孩子,很多人衣服裤兜里,都经常装着把小鱼刀。

孙富贵前两天赶集,刚买了把小鱼刀回来,现在还装在他裤兜里呢。

一般来说,吊鸭儿凫水,犯人都被捆绑得很紧实,手脚根本没法动弹。

那晚偏偏就这么巧,由于谢耿秋不想让老头受苦,将那根长皮绳拴绑到他裤腰带上。

这种拴法,让老头手脚都有比较大的活动空间,很容易就能那把小鱼刀取出来。

所以孙富贵反着手,摸索着,很快取出小鱼刀,悄悄将那片折叠刀刃扳出来了。

当时审讯室里没有其他人,整座碉房空空荡荡的,像间幽暗庙堂似的。

那盏黑腻马灯,烧得煤油滋滋作响,听起来就像是面红旗在风中飘摇招展似的。

隔壁房间里,能听到钟勇国他们在外面打着扑克,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此时,这间碉房里,就孙富贵孤伶伶地悬吊在房梁上,根本没人看管他。

所以他只要割断身后那根长皮绳,就能从屋顶高空坠物似地掉落下去。

从这么高掉落下去,肯定会摔出沉重声响来;从这么高掉落下去,肯定会摔得脑浆迸裂,鲜血四溅;从这么高掉落下去,应该很快就会断气毙命吧?

那样他就能进到那幽冥世界,去跟他老伴儿,跟二儿媳妇,跟两个乖孙子相会了……

不知为什么孙富贵平时挺怕死的,现在却对这种残虐自杀方式毫无怵意,甚至感觉这就是他所向往、所憧憬的。

所以他扳开刀刃,反背着手,摸着那根牛皮绳,准备悄无声息地将它慢慢割断。

谁知他刚要使力,就听到隔壁房间里,钟勇国说肚子有点饿,要两个民兵去供销社里买点消夜回来。

这里是偏远山区,除了供销社,没有哪个地方能买到东西吃。

供销社夜晚铁门紧闭,根本就不营业,但里面经常有保卫人员值夜班。

这些保卫人员没权卖东西,但遇到特殊情况,偶尔还是能通融一下的。

钟勇国是派出所指导员,是公社干部,权势很大,即便是深更半夜,想到供销社去买点东西吃,也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叫两个民兵去买东西,那些保卫人员,可能根本就不会答理他们。

可要是让谢耿秋这年青公社干部,带着两个民兵过去敲门,他们可就不敢怠慢了。

所以商良妥当之后,谢耿秋便带着两个民兵,离开房间,去供销社买东西。

他们离开后,隔壁房间里,就钟勇国独自披着件军大衣,坐在煤油灯旁边,翻看着报纸。

孙富贵听着外面房间里就钟勇国一个人,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报复他,伤害他,甚至拉着他一起去见阎王爷!

钟勇国是公社派出所指导员,这些年山里许多五类分子案件,都由他负责审理。

这家伙脾气暴躁,残忍霸道,经常喜欢施着各种酷刑,折磨虐待犯人。

所以许多五类分子连听着他名字,都会吓得双腿打战,就像看着活阎罗似的。

孙富贵那倔强老伴儿,那娇弱漂亮的儿媳妇,就被这家伙折磨虐待过好几次。

有一次他拿着刺藤,照着儿媳妇胸部就是顿猛抽,把她衣服都抽烂了,打得胸颈鲜血淋淋的。

有一次他甚至脱掉儿媳妇的裤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篾条抽打她那嫩屁股蛋儿。

这次殴打让儿媳妇受尽屈辱,回到家便躲进房间里,抽抽噎噎地哭了一个晚上。

老伴儿被钟勇国打过几次,打得她后来连看着他都害怕,每次看着他都会绕着道走。

钟勇国虐待折磨过很多犯人,那些五类分子,谁心里不怕他,谁心里不恨他啊?

现在他孙富贵要自杀,要寻短见,何不拉着这家伙,让他陪着一块死呢?

想到这里,老头突然有了好主意,继续拿着小鱼刀,使着劲儿,朝着皮绳割去。

他将皮绳割出个深缺口,估计差不多还能承受他身体重量,便停手了。

然后他装着好像很内急,想拉屎似的,高声呼喊着,要人将他放下来解手。

此时钟勇国坐在外面房间里,看着报纸,等着谢耿秋他们把东西买回来,好吃顿宵夜,打打尖。

他准备吃过宵夜,填饱肚子,再过来提审孙富贵,要交待问题的。

现在他宵夜还没吃到,老家伙就在里面瞎吵瞎闹的,实在喊得他很嫌烦。

其实犯人在房梁上悬吊久了,不时放下来撒撒尿,活动活动筋骨,是常有的事。

但把犯人放下来,解开绳索,让他拉完屎,撒完尿,还得重新将他捆绑着,升吊到房梁上,这过程很麻烦,很费劲儿。

钟勇国是派出所指导员,是领导干部,做事总喜欢使嘴,颐指气使惯了,才懒得动手,去做这些琐碎杂事呢。

所以听到孙富贵呼喊,他便披着军大衣进来斥骂了他几句,要他再等会儿,等那两个民兵回来,再把他放下来拉屎撒尿。

钟勇气很恼怒、很不耐烦地斥骂了孙富贵几句,便准备转身离开了。

孙富贵可不能让他就此离开,所以看着他要走,便毫无顾忌地放开胆子,高声斥骂起他来。

一时间,孙富贵好像重新回到解放前,又成为那个远近闻名的乡绅大地主了。

这钟勇国就像是他村子里一个穷佃户家的孩子,一个不学无术、目无尊长的坏孩子。

所以他像长辈老族长一样,劈头盖脑地、毫不留情面地朝着他高声喝斥起来。

他骂他实在不像话,一个长辈,一个老人要解手,竟然不赶紧过来给他放绳子。

他骂他像条野狗似的,毫无家教,真不知道他爹他妈以前是怎么教育他的。

钟勇国可是派出所指导员,是个权势极大、对能很多五类分子生死予夺的当权派。

在这片山区,他就像个土皇帝,谁敢冒犯顶撞他,谁敢在他这太爷头上动土啊?

现在这老地主竟敢当面斥责他,谩骂他,这简直是吃豹子胆了,想造反了。

钟勇国哪容得下这番谩骂,哪能对这老主丧心病狂地斥责侮辱不当回事啊?

所以没等孙富贵骂完,这男人便怒不可遏地转身朝着他这边冲过来了。

他想冲过去解开皮绳,放下这老地主,好好地、结结实实地教训他一顿。

他做梦都想不到,孙富贵谩骂激怒他,就是为了诱引过去解那根长皮绳。

那根长皮绳,就拴绑在里墙柱头上,要去解绳子,就得从他孙富贵身下经过。

这时孙富贵已经悄悄将身后那根长皮绳,割出条很深很宽的缝隙来了。

由于害怕失手,他割出缺口后,依然拿着小鱼刀,紧紧地按压在缝隙里。

看着钟勇国气急败坏地朝着他身下走来,他赶紧咬着牙,使着浑身力气,朝着那条缺口深深地划割下去。

小鱼刀刚买回来不久,刀刃还很锋利;那根长皮绳,早被他划割出条深缝隙来了。

所以他现在拿着小刀,狠着劲儿,这么一割,那根长皮绳便一下子被割断了。

皮绳一断,他就猛地蹬着房梁,像根离弦之箭似地朝着钟勇国扑去!

孙富贵这么拼死一击,并不敢确定,他坠落下去,就能不偏不倚地砸到钟勇国。

他只是深怀仇恨,满腔愤懑,想在临死前,利用这高悬着的机会,去报复仇人。

钟勇国气咻咻地朝着屋里走去,对孙富贵毫无防备,丝毫没想到这老地主竟敢以死相搏,来暗害他。

他没走几步,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声绷裂断响,然后便看着那根长皮绳,像条软蛇似地断落下来了。

他感觉情形不妙,赶紧抬起头,想看看头顶上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谁知他刚抬起头,就看着孙富贵像团黑影似地从天而降,朝着他砸落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闪躲,孙富贵那肥重身躯,便像装满粮食的麻布袋子,重重地砸撞到他头上了。

孙富贵身体肥重,屋顶房梁距离地面将近三丈高,砸落下来,力道该有多大啊!

所以只听着声砰然闷响,钟勇国就被砸断颈椎,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孙富贵被撞弹开,重重砸落到地面,摔得他脑浆迸裂,鲜血汩汩直流……

由于雕房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他俩相依相偎地倒在地上,根本就没人施救。

等谢耿秋他们提着各种食物从供销社赶回来,他俩躺在冰冷泥地上,都断气了。

谢耿秋很年轻,参加工作没多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突然变故。

两个两个民兵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普通社员,更是根本就做不了主。

所以他们看着这两具尸体,不知该怎么处理,只能分头去将那些大队干部喊过来,看守着尸体,保护好现场。

然后谢耿秋连夜骑着快马,匆匆赶到公社上,去向那些领导汇报情况。

之后上级派了两个公安下来,随便看了看现场,调查了一番,便草草结案了。

他们说孙富贵早有准备,是畏罪自杀,所以才会割断皮绳,自己摔落下来。

钟勇国是进审讯室查看情况,不小心被这老特务掉下来,活活砸死掉的。

孙富贵没有家人,让生产队将那具尸体领回去,随便挖个土坑掩埋掉了事。

钟勇国因公殉职,算是烈士,其葬礼办得很风光,很热闹,很多领导都参加了。

他家里人领到了笔抚恤金,钱虽不多,对改善家里生活还是很有帮助的。

他儿子已经十七岁,让他到派出所去接班,从此吃上商品粮,成了国家干部。

谢耿秋事发时没在现场,没追究其责任,事后继续留在公社保卫科工作。

一场命案,两具冤魂,就这样很快被冠冕堂皇地处理完,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多年之后还有谁记得孙富贵那老地主,还有谁记得钟勇国那指导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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