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处,王缙竟已是说不下去了,两眼之中泪光闪烁。
尽管柳轻候早在后世的史书中知道王维、王缙兄弟之情非常深挚,但看史书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王缙的眼泪弄的他也心下恻然,尽管他知道根本毫无必要。
张九龄对王维的赏识史有明载,那不是一般的欣赏,而是相当欣赏啊。后来王维得以回京任职也正是因为张九龄的援引。
王缙现在非常担心张说案会牵连到张九龄,毕竟张说案来势太猛,而二张之间的联系也实在太紧密,只要张说一倒,作为他政治接班人的张九龄也必然难以幸免。
张九龄一倒,王维还怎么回京?
王缙的担忧在逻辑上很清晰,而且从目前张说案的形势发展来看也是必然,但问题是……
柳轻候手抚酒樽轻咳了几声,待将王缙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才用近乎是一字一顿的语调郑重声道:“夏卿先生不用担心,张燕公不会倒,张博物更不会倒,这段时间夏卿先生不仅不能疏远张博物,反倒要加紧走动,惟其如此,摩诘先生才能尽快顺利还京”
王缙一喜一愣,随即脸色复归于黯然,挥挥手道:“你个小和尚知道什么?我原想着家兄虽然官小位卑,但在海内总算还有几分文名,若他能顺利还京,在许南亭面前为你说说话,或许今年蓝田县的乡贡生名额就能给了你,如今看来……”
说到这里王缙苦笑一声,“所以你也不用刻意说好话来安慰我,还是先安慰安慰自己吧”
柳轻候真是既感动又无奈,这真真是尼玛人小言就轻啊。原来王缙跟他说这些只是因为心中苦闷想找个说话的人而已,根本就没想要跟他商量个对策什么的。
离开自己的座位,柳轻候一步步走到王缙的案几前迎着他的目光对视着。没办法,既然人小言轻,那就只能通过这些外在形式增强说话的份量。
“张道济不会倒,原因有二:一则从开元初年姚崇、宋璟为相以来,天子用人便是文学与吏干并重,以平衡朝堂。张道济不仅是当朝首辅相公,同时亦是当今文坛盟主,其地位至今无人可以替代,他若完全倒了,朝堂上文学吏干并重的局面就会失衡,如此恐非天子所愿”
“你这说法太牵强,如此说来,张道济岂非永远都不会倒?”
柳轻候摇了摇头,“张道济倒不倒其实并不取决于他此次被弹劾的罪名,而在于当下是否有人能够取代他,这个人既要能取代他在朝堂中足以平衡吏干的地位,同时又要有足够的声望与才华来为天子及朝廷佐佑王化、粉饰太平,夏卿先生以为如今的朝堂上有这样的人吗?”
王缙沉吟之间脸上的神情开始郑重起来,人也放下酒樽与柳轻候肃容对坐,“你接着说”
“原因之一是为公,原因之二则是在私。张道济毕竟不同于一般的臣子,他不仅是当今天子的潜邸之臣,且与天子有师生之份,师生之谊,更与宫中诸多天子身边的亲近宫人譬如高力士等相识并结交多年,有此奥援在,也就有了在天子面前以情动之的基础。
此次弹劾虽然来势汹汹,但于公于私都动摇不了张道济的根本,张道济或许会相位不保,但朝堂之上必定还会有他一席之地。既然他都不会倒,那最有可能取代他地位的张九龄就更不会倒”
言至此处,柳轻候看着沉思不已的王缙恳切声道:“所以夏卿先生在这段关键时日里万不可疏远张博物,前面找他找的热络,若现在突然疏远,则必被张博物视为趋炎附势、人心凉薄,此贻患无穷也,切切不可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