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口中的三个小朋友,此时,确实已在路上。
黑暗无际的虚空,一个黄色的光点划过,就像一颗流星。因为是虚无中唯一的亮色,所以格外醒目。拉近了看,那抹黄色是一支硕大的黄色铅笔,表面有九道粗细不均的红色条纹,条纹七拐八弯,像极了盘转蜿蜒的枝条。铅笔上有人,但不是三个,只有一个。
铅笔上的人叫何亚非,十七岁,一个来自二线城市的普通邻家男孩,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用四肢紧紧箍住铅笔,小伙子刚刚哭过,脸上的泪痕未干。不知道是因为目前自己的处境,还是因为两位好兄弟失散生死未卜,或者二者兼有之。
就在刚才,三人还在一起,被粘在这支莫名其妙的铅笔上。那时,何亚非心里虽然也有恐慌,但有两个兄弟作伴,多少还有些慰藉。但不知为何,坤子突然拼命地挣扎,竟从笔身上挣脱了,脱离了束缚,坤子身子向虚空飘去,李想伸手去抓,却被坤子的身体一带,人没抓住,自己也被带离了铅笔。两人都想抓住对方,但飘离的速度太快,两人努力地向对方伸出双手,但偏偏呈一个夹角各自向虚空飞去,距离越来越远,这情形有些悲怆凄凉。何亚非也想去抓,但奇怪的是,他的双手根本不能摆脱笔身的吸附力。
何亚非口里喊着“想一哈,坤起。”,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发出来,只有干着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在虚空中渐飘渐远,隐没在黑暗里。
哭了一会儿,何亚非就认命地趴在铅笔上,任由它把自己带向不可知地。虚空的飞行因为缺乏参照物,形成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似乎是被铅笔驮着在虚无中疾驰,又似乎处于一种绝对静止状态——空间静止,时间静止,唯有小何的思绪仍在不断地运转。
三兄弟中,坤子最长,一九九九年生人;何亚非次之,二〇〇一年一月份出生;李想最小,生于年尾。
坤子本名周坤,外号“坤起”,是个傻大粗,遇事只知道用拳头讲道理。他老汉是个菜贩,没多少文化,几句话不对抄起家伙劈头盖脸就打,全然不计后果。生了坤子没两年,坤子妈受不了家暴,跑了就再也没回来。坤子老汉的脾气更加暴烈了,坤子一个小孩子没处跑,跑了就得饿肚子,十多年下来没被打死,倒是变得超级耐打也能打。坤子身高一米九五,身形健硕。人有点小帅,脸很长得有轮廓,初看你会觉得英气逼人,但细看这小子的眼睛,又觉得有点傻气。周围的街坊领居私底下都说坤子是被他那个背时的老汉打傻的。据坤子说他家原本不姓周,爷爷过继给了周家,才改姓周。
李想是个聪明娃儿,外号“想一哈”,成绩原本在年级名列前茅,后来父母闹离婚,成绩掉了不少,却也没有下过年级五十名。父母闹婚变,却又不分,说是“为了不影响孩子的学习,牺牲个人幸福。”但各自都在外面搞了对象,新生活,各耍各。新恋如火,情到浓时,两人都忘了家里还有李想这个娃儿。虽然有情绪,但李想倒也没像其他孩子抽烟喝酒泡网吧胡搞。不过倒是多花了点时间在网络小说上,尤其偏爱穿越类的小说,有些逃避现实的意思。后来他的班主任不忍一颗好苗子就这么废了,几次苦劝他努力学习无果后,建议他可以多看些科普类书籍或者名著,少看些无营养的网文。这点李想倒是听进去了,反正就是看课外书么,看啥不是看。
至于何亚非自己,也有个外号,叫“费头子”,应该是取自“非”的谐音。其实何亚非除了偶尔犯二,并不怎么不调皮,他性格温和,偶尔能冒出点小急智,成绩稀松平常,没有什么宏大的理想和抱负。当然,人生规划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他想做一名大厨。
“大厨?哎……”想到这里,何亚非叹了口气,“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呢?”
或许是想得太入神,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松开了搂住铅笔的手脚,翻了个身,躺在了铅笔上。
“都怪那该死的笔仙。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玩笔仙。”然后他又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谁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本来,这仅仅是暑期普普通通的一天。早上七点多,他醒了,天阴沉沉的。下楼到街上走了一圈,冷冷清清,路上少有几个行人,都懒懒散散走着,天空飘落几点雨丝,带着丝丝凉意拂在脸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清凉,人在就在这懒怠的城市清晨里醒来。靸个拖鞋,何亚非在街拐角的早餐店吃了碗牛肉面,然后照例给死党坤起和想一哈打了个电话,约他们到自家目前空置的出租房看片。
早上三人一起看了两部大片,下午何亚非转战网络游戏,李想则拿着手机到一角的躺椅上看小说,坤子坐在电视机前,傻兮兮乐呵呵地看着阿三拍的一部极其无聊的喜剧。晚饭的时候,他依旧去厨房炒了几个菜犒劳两个兄弟贪吃的嘴和饥渴的胃。按惯例,饭终人散,各回各家,各找各爸。眼看着平平淡淡的一天就要过去,然而这天晚上却起了一个变数。
如果没有这件事,这样的日子应该持续到暑期结束吧?何亚非想。
晚饭之后,一向安安静静的李想突然提议玩笔仙,从来胆小的自己居然没有反对,连一直坚持晚间锻练的坤子也没有拆台。何亚非和李想百度了一下笔仙的玩法,坤子却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来个这支铅笔和一张白卡纸。三个少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请起了笔仙,结果不言而喻,笔仙没有请到,却被笔仙送进了这个莫可名状的虚无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