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大郎，跟他们一样叫我大郎。”</p>
“是，大郎。”旺财应道，依旧低着头。</p>
“……很好。”</p>
和刘默彤并辔去往皇城的路上，李煦向他打听起崔驸马的近况，刘默彤反问：“你问他干嘛？”</p>
李煦便说起给崔莺莺投书寄名的事，刘默彤思忖了一会，说道：“崔驸马是个老好人，和莺莺家有旧，你未谋面的老丈人犯事时，他还帮忙说过话。不过去冬就病了，而今更是时昏迷时清醒，管不了事。大长公主的脾气既古怪又大的吓人，投书寄名这事，我觉得悬。”</p>
听刘默彤一席话，李煦才知道这“投书寄名”并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只是认个干爹干娘，出嫁时摆个阵势做做样子，图个脸上风光。</p>
实际上，投书之后，投书人和寄名家主之间就形成了一种类似收养的法律关系，这层关系比私下认的干亲更正式更亲密，所投之书要里正、坊官现场签押做鉴证才有效，此后里正坊官会把投书寄名的情况记录在案，定期造册向县官报备，以备查核。将来有一方犯了逆、反重罪，另一方是要受牵连的。</p>
抄家或许未必，但诸如限制zi you，不允许迁徙，若干年内不许参加科举，不允许担任某种官职等，却是有的。</p>
崔莺莺是犯官之后，且犯的逆反重罪，即便崔驸马身体康健，愿不愿意接纳她的投书尚且难说，何况他如今是这个状态。大长公主脾气古怪到什么地步，无从猜测，但要她接纳一个犯了逆反罪的犯官之后，刘默彤说的对，这事悬。</p>
这事还不太好办呀，李煦眉头微微蹙起，从他的角度来说，投书寄名根本就是脱裤子放屁，天子赐婚，特旨恩免，落籍为良民已经不是问题，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想热闹那就大cāo大办，要风光那就抬着新娘子招摇过市，顺着长安城的主要大街使劲逛上他几圈便是。</p>
不过这也只是李煦的一厢情愿，这个时代人家讲究这个，自己若不是个水货也可以争一争，眼下这情形，还是低调吧。</p>
见李煦愁眉苦脸，闷闷不乐，刘默彤笑道：“嗨，这算什么，你也要愁上一愁，此事求求老三便是，他也姓崔，跟你家莺莺正好一家。你若不好意思开口，我来帮你说好了。”</p>
“……三哥家，肯答应吗？”李煦有些吃惊。</p>
“郭世伯是个撒手掌柜，啥时也不管，夫人嘛，宠你三哥宠的不得了，嫌他孤苦一个人没有伴，巴不得多结几门亲来扶持呢。只要老三答应，这事稳成。老三那，我开了口，仈jiu不离十，这事你就放心吧。你就等着做太常少卿家的女婿吧。”</p>
刘默彤温和地下着，李煦的脸sè却是瞬息三变，终于也有了笑容。</p>
这ri到吏部领取告身的人不算少，多数都是西北剿匪功臣，许多也都是认识的，见了面寒暄着，一些出远门的，已经带上了行李，准备领取告身后即刻赴任，多数人还准备在长安住上几天，潇洒地玩上一把。留足盘缠和孝敬，其他的钱花光为算。</p>
人生得意须尽欢，此等时光一辈子又能遇到几回。</p>
李煦领取告身时，专意向小郎官问了一下如何请婚假的问题，小郎官把手一摆：“甭费那劲，今ri才十月二十一ri，韶州那边你元旦前赶到便是合规。两个多月时间，你就算骑头驴也赶到了，没必要。”</p>
这小郎官十仈jiu岁的样子，白面如玉，粉嫩粉嫩的，像面团捏的相似，只是一双眼总爱斜着瞅人，且目光异常锐利，令人不敢直视。李煦觉得此人很有些意思，抬手问道：“兄台爽快人，敢问高姓大名？”</p>
小郎官也把手一抬：“不敢，在下魏谟。”</p>
李煦倒抽了一口凉气，果然是天下中枢之地，请个假也能遇见贵人，这个魏谟可不就是初唐名臣魏征的后代吗，细瞅瞅魏谟的脸，嗯，白了点，要是能黑点就够味了。</p>
本着遇真佛就烧三炷香的优良传统，李煦没羞没臊地就坐下来跟魏谟聊上了，浑然不顾后来还排着长队呢，一番奉承，魏谟小郎官心情大感舒畅，身为名臣之后，又自持才高八斗，魏谟小郎君向来目开于顶，目中无人，在吏部关系很不好，其实不光吏部，在哪关系都不好，如今突然有个世家子过来奉承巴结，到底是少年心xing，骨子里的虚荣是免不了的。</p>
一高兴，索xing把公事推给了同僚，领着李煦到了茶水厅，尚书省六部二十四司各自都设有自己的茶水厅，供官员休憩使用，免费供应茶店，还有专人服侍。魏谟要了差点，两个人且饮且聊，愈发感到投机，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等李煦告辞时，向来访客登门拱手送的魏谟竟破例送他出门，拱手道别，俨然已是朋友。</p>
李煦出了尚书省，沿安上门街向南行去，刘默彤、石雄、崔玉栋、李老三已经在安上门外等候了，早前在尚书省门口分别时，刘默彤嘱咐李煦领完告身就赶到安上门外等候，会齐石雄、崔玉栋、李老三后，一同去崇仁坊玄真观旁的胡家酒楼喝两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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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跟魏谟聊的投机，李煦耽误了不少工夫，见了面告了声罪，又大要解释了一下迟到的原因。魏谟虽是名臣之后，此刻也才刚入仕途，知道他的人并不多。刘默彤、崔玉栋、李老三都不在意，只有石雄撇了撇嘴，不过也没说什么。</p>
崇仁坊距离皇城只一街之隔，四人就都没有乘马，进了崇仁坊，石雄取了些钱给了旺财等随从，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吃饭，便前头引路带着四人去找胡家酒楼。</p>
这崇仁坊位于长安城北部，距离三大内都不远，距离皇城更是只有一街之隔，坊内高门大户云集，高档客栈众多。玄真观旁边的这家胡家酒楼是一个西域胡人开的，胡人来到大唐，入乡随俗该姓了胡，取了唐人的名字，酒楼是地道的中原式样，菜品也以长安地方菜为主，只偶尔点缀有几样西域风情的菜肴。</p>
盖因长安城里胡人开的饭馆太多，出奇制胜、打民族风情牌势必难以持久，踏踏实实把菜做好才是王道。</p>
五人要了楼上靠南的一个雅间，店里按照客人要求换上了长腿的胡桌胡凳，这些用作的餐桌的胡桌胡凳，类似于后世的八仙桌，李煦瞧着亲切，在西北待了两年多的刘默彤、石雄等人似也情有独钟。</p>
点了菜，把门一关，喧嚣皆无，清净怡人。朝南的窗口外横着一条香樟的枝条，背景则是玄真观内的殿角楼阁，颇有些泼墨山水的雅趣。</p>
怎奈五个人仍觉闲着无聊，于是李煦就拿李老三开涮，李老三额头上缠着一圈白布，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p>
“老三哥，昨夜战况如何？”</p>
“不要乱说，西北匪患才平定，天下太平，哪有战事。哦，我这是……猫，猫抓的。”李老三说着说着脸就通红，显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谎撒的不够高明。</p>
“哇，你娶的二嫂又不是老鼠jing，积攒了多大的仇恨，这么多猫一起开抓？脸sè还是青的，猫除了抓你，还对你动拳脚了吗。”</p>
李老三的脸窘的更红了，讪讪地笑着。昨夜他从丰邑坊出去后，直奔客栈接了绿珠，李老三心里一路敲着鼓回到永昌坊的家，正思从哪个门进呢，孰料刘氏早已盛装迎在街口，身披锁子连环描金骑兵皮甲，头扎青布条，手持差三十二两满五十斤的青龙偃月大砍刀，威风凛凛立在街口。</p>
他的六个儿女，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最大的九岁，最少的三岁，也是全身小打扮，cāo枪持棒，见了面不问三七二十一，抡棍子就上来打他老爹。</p>
李老三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也没想到结局会这么凄惨，他本来还幻想着内部矛盾能家里解决呢，哪曾料到一向小事计较大事宽容的发妻竟一点颜面也不给自己留！</p>
这一通打，饶是李老三身经百战，也是胆战心寒，伤痕累累，好在儿子打老子，他还能叉开巴掌打两下屁股，丫头欺负爹，直接夹在腋下，来一个夹一个，刘氏虽然抡棍砸自己，看着威风，听着呼呼挂风，实则却是虚多实少，以恐吓出气为主，没下死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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