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这边请。”余下的那名金吾卫为我开道,脚步停在了沧河边的一叶扁舟上。</p>
我皱眉,问:“为何要走水道?”</p>
他垂首,声音沉闷:“琅環阁走水,回宫必经之路如今都是救火人员,怕惊扰了公主鸾驾,皇上特命改行沧河。”</p>
夜阑人静,沧河上寒气逼人,朦胧的月华笼着粼粼波光,两岸景色一片肃杀,湮没在夜里。天地间的光亮仿佛都汇聚在了在孤舟船头的风灯上。</p>
此刻我正坐在一叶扁舟的船头上,随着那金吾卫划着船桨,看着四周静谧的夜景,摇曳这沧河平静的水面。</p>
在船尾划着浆的金吾卫放慢了速度,我注意到水波的变化,心中隐隐预感到了什么。</p>
“看来,你如今倒是过得很好。”金吾卫戏谑的话语从船尾传来,带着几分阴冷,没有了方才的恭敬与顺从,“你可当真与他宇文家有缘。”</p>
我心中一怔,虽感觉到有些古怪,可从未想过会是他,时隔几年,我们会以如此方式重逢在长安。</p>
那“金吾卫”把船桨丢在一边,行至船头,我顿时感觉到面前传来一股压迫感。</p>
未及我抬头,他便伸手抓起了我的下颌,尖利清瘦,就像一把匕首被他擒在了手指之间。</p>
我缓缓抬眉,透过盔甲直视着他幽深的双眼,徐徐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望世子收敛一二。”</p>
“呵呵,收敛?”仿佛听到很好笑的话语,沉瞻忽地笑出声来,只是那笑声没有一丝温度,捏着我下颌的手力度紧了几分,“如果我说,在我眼里那些没用的礼教都是废物呢?”</p>
他收回在我下颌上的手,取掉了戴在头上的头盔,鸦色的头发未被束起,与夜融为一体。沉瞻的脸在幽暗的风灯下略显苍白,如画似裁的眉眼在子夜中透着说不清的妖异之美。</p>
我不再追问,看了看两岸渐渐陌生的景色,心中早该料知如此,道:“这恐怕不是回灵犀宫的路吧。”</p>
沉瞻微微弯下身子,俊美的脸庞正对我,距离很近,头与头只差微毫便紧紧挨在一起。我挣扎了几下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却不想他一只手紧紧地环绕在背后,令我动弹不得。</p>
他眼睛平视着我,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颊,蚂蚁噬心般酥麻,我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混合着杜若丁香的味道,带着某种危险的讯号。</p>
沉瞻盯着我没有言语,我脑中蓦地迸现出他不知何时说过的话语:“高息月,今生我若得不到你,那便一起葬身修罗地狱!”</p>
我瞬时被骇住,一手挣开他的钳制,连连退后几步。</p>
沉瞻一愣,旋即又缓缓逼迫上来……</p>
我已立在船头,眼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而我再踏半步便是寒潭深渊。</p>
“你……你别过来!”我脑海中划过当年坠入沧河的镜头,看着沉瞻逼近的阴影,双手攥紧了衣裙。</p>
“你在怕什么?怕我杀了你吗?”他问我,如同对情人的呢喃,“高息月,如果有一天,你当真要嫁给他人,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p>
转身往下看去,寒气扑面,沧河之水深不可测,凉意渗入骨髓,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p>
“你,你离我远一点!”我语无伦次地威胁道,“你不准过来!”</p>
正值此时,沉瞻又靠近了一步,我慌乱之中脚下一滑,面部朝下地跌在了船头,小船不住地左右摇晃,我的脸颊与冰冷幽深的河水仅有一尺之遥,不偏不倚,甚是惊险……</p>
惊魂未定,我不由张大嘴巴对着河面喘了几口粗气,河上阵阵幽寒袭来,我瞬间清醒。</p>
死寂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我伏在船头,稍稍回过神来,却发现河水之中隐隐不对劲,好像有一双诡异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我……</p>
我鬼使神差地凑近了河面,瞬间吓得面色煞白,惊声尖叫:“这,这河里有鬼!”</p>
琅環阁走水,整整扑救一宿,大火彻夜未歇。掖庭打更的嬷嬷溺毙于沧河,惊扰皇眷鸾驾,宫人连夜清理打捞。皇宫一时闹得鸡犬不宁。</p>
翌日朝堂之上,宗亲纷纷上表,言辞袒护太子,称走水一事事出蹊跷,定是有人蓄意谋害太子。太后更是被气得病倒,直言皇帝若不复了太子之位,将再不顾母子之情。</p>
燕王连连将这千载难逢的水火之灾,归功于自己命格奇特,始入宫便招来此等古怪异事,在我宫中坐了片刻,安慰了我几句,便同沉瞻离开了灵犀宫。</p>
沉瞻转身离开时,侧目望了我一眼,眼神冰冷如沧河之水。</p>
芝芝看着沉瞻远去的背影,将药放在我手上,细声道:“公主今夜本不该去的,没惊着吧?”</p>
我摇了摇头,道:“还好,没什么大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