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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亡国太子(1 / 2)

 太真,青云,左涯。

三山呈鼎足之势,互为接壤,高耸入云,腰间白浪翻涌,山顶金光披洒。

山底围出一个无比巨大的湖泊,宛若镜面,毫无波澜。

碧海晴天,仙鹤环飞,阵阵钟音,缥缈传来。

漫山玉树开琼花。

一派仙意……

“……诸侯王将,一步青云,一步逐客;黎民苍生,得道飞升,失道落俗。江湖庙堂数余载,几人奉天运,登帝位,芸芸众生三千界,几人证天道,开天门……”

声音一开始还中气十足,气势恢宏,讲着讲着就逐渐低沉了下去,接着愈发难以听清,几近呢喃呓语,再到最后,随着一声清晰的酒隔收尾,彻底归于了平静。

高台周围,正听得认真的诸多弟子却怎么也等不到下文了。

左涯峰顶,四方高台。

人头攒动。

宗门内几乎大半的年轻弟子此刻都汇集在此处,按照宗门惯例,每日集体做完早功后,会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活动时间,在这之后众弟子才会散去,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完成当日的修行,亦或是去不同的宗门前辈处听讲。

寻常这一个时辰,弟子们多会分散四处,相互攀谈闲聊,或者结伴找些乐子,斗斗灵图,玩玩沙盘,也算是给枯燥的修道生活增添一些乐趣,可今日却统统被吸引至此,全然是因为此刻唯一躺在高台之上的那个男子。

本是英俊非凡的面庞上,两颊泛出颜酡,散发披襟,看着有些失态,即便不张口,浓郁的酒气都已经可以闻见,醉眼朦胧,已近阖上。

身旁一个小酒葫芦还在滴溜溜地转动。

“传下去,小师叔又喝醉了!”

“传下去,小师叔喝吐了……”

“小师叔只喝了半个时辰就吐了……”

“小师叔喝了一口就没了……”

“小师叔闻了下酒气就倒了……”

“小师叔老了,酒量不行了,左门宗第一酒神的称号可以换人了……”

“小师叔不行了……”

听到这版本短短几下就传得离谱至极,一开始喊了一嗓子的那个宗门弟子,脸色一下子就绿了,满脑门都是黑线,这怎么传得一顿酒还把小师叔给喝没了呢!!

这要是等他酒醒后知道了,自己就等着被收拾吧!

谣言瞎传害死人啊……

当然年轻弟子们也多是玩笑,相较其他那些整日严肃正经,让人在其面前大气不敢喘的宗门前辈,小师叔这不正经的跳脱性子,可就受弟子们欢迎多了,就算是喝醉了喜好引吭的那些胡言,都有的是人捧臭脚。

“虽然又是没说完就醉倒了,但短短一席话,听来好是晦涩深奥,玄妙至极,值得细细琢磨咀嚼,方能体会到其中的深意。”

“师叔祖们都说小师叔才思敏捷,天赋异禀,平日里修炼一事上虽然有些惫懒,但那些看似随口而出的话,甚至都蕴含有着玄奥无比的‘道’,如果我们可以参悟到哪怕一丝,绝对能有巨大的裨益……”

“小师叔喜好喝酒那是出了名的,每每喝到兴起就会吟诗作赋,我刚刚差点去了青云阁,幸好听到消息及时赶了过来,不然可就错过了这等斐然的文采……”

好一阵溜须拍马,马屁都得被拍红了。

就在讨论得正热闹的时候,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跟众弟子们那推崇至极的态度迥然不同,言语里满是不屑:“就这也叫文采?”

“喝醉之后瞎诌诌的,上不得台面。”

众人扭头看去,怒目而视。

大胆,竟敢如此说他们崇拜无比的小师叔!

声音的来源很快被众人的视线锁定,正是站在人群后方的一个少年,手中端着一个大盆,里面装满了鲜嫩的绿草,上面还挂有晶莹的水滴,一看就是才采摘下来不久的。

少年看起来年岁不大,眉清目秀,长相十分俊逸,右脸上有一道小刀疤平添了几分煞气,不过修长单薄的身形,加上略显病态的白皙皮肤,依旧让他看起来十分清秀,天生有着一股贵气环绕,即便此刻穿着普通黄麻所制的衣物,哪怕站在人群里不说话,也很容易就可以吸引到他人的目光。

看到声音的来源是这个刺儿头,弟子们顿时就炸了锅!

“隋臭屁,你胡说什么!”

“平日里尖酸臭屁也就罢了,谁叫我们说不过你,可小师叔也是你能看不起的?”

“你行你上啊,老是说这说那的,胸无点墨还敢口出狂言,你要行你也写一个,让大家心服口服那种。”

“就是!几位师叔祖甚至掌门都认为小师叔是最有悟性的,平日里修炼起来也是特别厉害,说出来的诗文甚至蕴含了无上天道,哪里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弟子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被唤作隋臭屁的少年也不恼,笑了笑:“怎么,我评论菜刀不锋利还得自己会打铁不成?”

“真以为我写不了是吧,我那是平时不愿意做这等卖弄的事儿,我给你说要是我来……别,拿武器干嘛,大家都是同宗门的,有话好好说……孟义,你还欠我两块灵石呢,把笤帚放下……行了行了,怕了你们了,小师叔厉害好吧,开口吐芳华,提笔写春秋,说的就是他这样举世无双,文武兼备的风流才子,实在是让我这等宵小之辈钦佩神往得很呐……”

真名叫隋玄的少年,狠狠地搜刮了一下肚子里的墨汁,给这位爱好喝酒的小师叔铆足了劲一顿猛夸,喉咙都快说冒烟了,总算才是让这些弟子们满意了,平日里感情颇好的朋友孟义也悻悻然把笤帚放下。

平日里我们可以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但说小师叔坏话,那就不行!

闹腾了这一阵,休息时间也到了,众弟子们纷纷散去,不一会儿整座高台处就只剩下了隋玄和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师叔。

隋玄抱着手中的大盆,走上高台,径直走到了小师叔身边。

这个进入左门宗还不到一年时间的少年,看着眼前这个毫无半点高人风范的醉鬼,身旁那个小酒葫芦竟然还在地上自主地旋转,不知是用了什么奇门手段,或者是这个看似普通的酒葫芦根本就非凡物。

不过以隋玄自小的见识,还压根看不起这等难登顶流的小玩意儿,一个破酒葫芦罢了,换做以前的他,要多少有多少,品质好上千八百倍儿都不是问题。

此时此刻他身处的位置,正是华州大地东南部,长江以南,偏居一隅的一个小小道宗。

左门宗。

三座山里最高最大的左涯山山顶,宗门内最大的高台上。

平日里这座高台经常会有一些斋醮科仪,节日庆典,布置道场,再或者是一些宗门前辈会于此处开课讲学,教授修炼之道等等,即便像今日这般空闲,也至少不该是一个醉鬼酩酊之后肆意躺倒的地儿。

光是丝毫不顾忌宗门和自身的形象,大白天就在众人面前喝成一滩烂泥,就足以看出这个被众弟子们奉为全民偶像的男子,行事是有多么的荒诞和不正经。

“就这还能被吹捧成天上神仙下了凡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文曲星转世呢,一个个崇拜得比看见自家二大爷还激动,连说句实话都不行。”

隋玄摇摇头,这种看似是在讲述修行大道,世间至理,实则空有其表,并无实质的酸词滥调,也亏得这些弟子们能把其当成什么金玉良言在听。

这不是隋玄第一次在心里腹诽了,实际上,这个他不远万里前来投奔的宗门,有着太多太多让人忍不住吐槽的地方了。

先是这个从未听过有人叫其真名的小师叔,一个师叔,在宗门内比掌门还火,一开始隋玄还真以为是什么厉害的高人呢,结果后来亲眼一看才知原来是个半桶水响叮当,文采不高还老喜欢卖弄一二的家伙,真不知是给宗门弟子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被死心塌地地推崇成这样。

再是宗门的名字,左门宗。

左门?

这算哪门子的名字?

天下道宗多不胜数,隋玄自小对这三教之一也是十分了解,那些声名远扬的太平道,五斗米道,天师道,还有那些不可枚举的强大教派,全真,茅山,灵宝,正一,哪一个不是在这浩大的天下里响当当的存在,可轮到眼前这个道宗,却叫什么,左门?

这要是让以前那些伙伴们听说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世间,以上为尊,以天为尊,以右为尊。

这是哪怕刚刚启蒙的懵懂稚童都知道的东西,小小一宗门却反其道行之,以左命名,僭越超常,当真让人会想开宗始祖怕不是脑袋被雷劈了,才选了这么个名字。

背大道而驰,逆潮势而反?

这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三座山一个湖,堪堪数千人的小宗门,能有这等气魄?

搁谁谁也不会信……

除了这奇怪的名字外,还有那看似一派仙气十足的表面,要不知情的人还真可能被唬到,觉得这依山而建,云海环绕,仙鹤啼叫的宗门,是个顶呱呱的大宗门,实力不容小觑得很呐。

而在左门宗待了快一年的隋玄,早已看透了一切。

“唳——”

随着这大半年无比熟悉的一种声音传来,四周远处的云海内,飞出了数十只身影。

孤傲尖唳,如玉铮铮。

破浪俯冲,振翅飘逸。

这是一群雪白的大鹤!

速度地飞到了高台处,一一降落,跟正规军似的,排成三排,整整齐齐地肩并着肩站立。

这些展翅有近三米,个头都快比得上传说中的神鸟赤乌,阳光洒在身上一时恍若金雕般的大鹤们,占据了高台上一大块区域,昂首挺胸,仪态十足。

仙家府邸,大宗大派都极为喜好的仙鹤,仙客羽衣,翩跹其下,格调高雅,气度华贵,俗世王朝的官员衣服上也多会绣有仙鹤,以求松鹤延年,吉祥如意的美好寄愿。

仙人坐骥,驾鹤出行。

此等瑞兽,自然是各大超然势力都会愿意去花费钱财和精力豢养的。

但隋玄却脸色古怪,微微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大盆放下,右手前伸,五指张开,一团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其手中汇聚,然后分成数缕,按照一个特定的线路于虚空之中勾画,不一会儿,一个较为复杂的图案形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轻轻一推,图案就宛若活了过来似的飞向眼前的鹤群。

“砰。”

犹如镜面破碎的轻微响声过后,面前的场景开始发生变化,之前还神采奕奕的仙鹤们,羽翼不再雪白,颈和喙变得粗壮,就连个头也小了几分,甚至之前那股高贵的仙气儿,直接荡然无存。

用特定的手段破除了障眼之法后,隋玄看着这些“仙鹤”露出的真面目,哪怕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每看到他还是感觉真的是无语妈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因为这些压根儿就不是仙鹤!

一半是鹭,一半是鹳!

这负责给左门宗撑场面,维持大宗大派仪态气度的苦劳力们,就根本不是鹤,而是另外两种似鹤的生物!

在云海之内环飞时,这些鹭鹳的身上附有障眼之法,所以在他人眼中就能是一群雪白圣洁的仙鹤……

“这不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么……”

隋玄前十几年的人生里,就没见过这么让人无语的事儿,为了“你看哪个仙家门派,顶级宗门没有鹤鸣九皋的”,生生让鹭鹳来扮演白鹤,这么死要面子的事儿,竟然也做得出来?!

没觉得脸上臊得慌么……

他将大盆往前推了推,早起后去山腰刚采摘下来的新鲜嵩灵叶,正是这些鹭鹳的口粮,早就哈喇子快流出来了的它们立刻就围拢过来,争先恐后地开始大快朵颐。

再无半点仪态万千的高雅气质。

“原形毕露,倒是跟这宗门一样……”隋玄脸上带着一抹苦笑:“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竟然让我来投奔的是这样一个宗门,养不起仙鹤就养不起仙鹤吧,竟然还找次品来做虚弄假,宗门上上下下也是没点正形。”

“大白天的酒鬼,狂热得跟入了魔似的弟子们,还有终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门,打肿脸充胖子的‘仙鹤’,三座只能唬到普通人的山,看似高耸入云,实则不过只是一些灵气稀薄的普通山头……”

“三流小宗。”

这倒不是隋玄看不起人,而是事实上确实如此,堪堪数千人,哪怕占有三座山,却不过只是灵气稀薄,平平无奇的山头,就算是百座千座,对于一些超然势力来说依旧入不得眼。

吹口气就能灭了。

跟位于华州东部的那座巨大山脉还有居于那里的庞然大物比起来,则更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了。

东去千里,道教圣地,逍遥山上逍遥宗。

相较于佛教,庙宇寺院林立各方,在各自的地域内各有信徒,弘扬佛法,普度世人的情况,如今的道教则是逍遥宗独占鳌头,超然众人,纵然大大小小道观宗门不可计数,逍遥宗依旧傲然凌于他人之上,且不止是略胜一筹,而是独领道教风骚,其余的不管如何发展都唯有望尘莫及的份。

遥想百年之前,道教还是龙虎,武当,青城三山鼎力的局面,可区区百年,逍遥宗便超越众宗,一骑绝尘而去,成为如今的绝对巨擘。

执牛耳者。

同样身为道宗,人家是占有一整座山脉,能人高手层出不穷,在华州大地上声名显赫,而左门宗这里却还需要为了宗门脸面,找一些鹭鹳来假装,强撑一派仙家门派的表象。

换做以前的隋玄,这种弹丸势力,要是看不顺眼了,调上几千精兵,分分钟就铲平殆尽了,连根鹭毛都不会留下。

也省得到处招摇撞骗,忽悠那些普通人家将孩子送往这里,以为可以修炼有术,成材成器,结果却把马屁功夫练到了炉火纯青……

可是纵然心里有千般不屑,万般瞧不起,现在的隋玄,就是这三流小宗里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弟子,每日负责的任务之一,还是给这些鹭鹳喂食。

有点传说里那天庭弼马温的意思,可好歹人家喂的还是天庭战马,隋玄呢,喂得是飞禽灵兽里的杂牌军。

这要一比,更是让人觉得惆怅失意得很……

不过虽然境遇如此,但现今可比不得以前,隋玄能够成功逃到左门宗来,已经实属不易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背后,已经死了太多太多人……

惠风和畅。

初秋的白日,因为山顶地势高的缘故,倒是光照十分充足,却也不会燥热,阳光洒在身上颇为舒适。

宗门弟子们散去后,高台也一时变得格外宁静。

鹭鹳还得吃一阵子,既然四周无人,隋玄熟门熟路地俯身拿起小师叔身旁那个滴溜溜旋转的小酒葫芦,他可没有半点跟小师叔客气的意思,虽然身体的伤势还不太理想,但已经不碍事喝酒了。

琼浆入喉。

酒水带着微微的烈意于肠胃中流淌,通体舒泰,和小师叔一样随意地躺倒在了高台上,一口一口慢酌,这个还未及冠,年仅不过十六岁的少年,身边没有了那些同龄的师兄弟们后,眼神里才流露出了许多平时隐藏极深的情绪。

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天上之人说话。

“本来就是喝醉了胡口诌诌的,连卖弄都谈不上,以前翰林院那几个讨厌的老古董,随便拿一个出来才华也要比小师叔高上不知道几个九重天吧……”

“就大姐那个半吊子书生的丈夫,随手写的句子,一句估计就够把这个道宗买下来了。”

“还有狸猫,学我就学我嘛,故意隐藏住自己的诗词天赋,就跟好像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就不是我了一样。”

“龚叔也是,我的命令也不听了,非得留下来断后,跟那头可恶的狮子搏斗……”

“还有……”

“……”

“不知道还有哪些活下来了……”

两行清泪从少年的脸颊上无声无息地慢慢流淌而下。

一场硝烟一场仗,谁家儿郎裹尸归?

……

————

举世战火,厮杀不停。

与此时左门小宗的宁静完全不同,整座人间,如今可半点都不太平。

如果真有仙人从天上观之,就会发现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地方外,其余地方几乎都是战争,每一刻都在死人的战争……

除了明面上的外,还有不可计数的阴谋诡计,鬼蜮伎俩发生在各个层面,不管是朝野庙堂,还是江湖风云,皆是如此。

辽阔无际的华州大地,正陷入在史无前例的混乱之中。

“啧啧……百朝之战,这等手笔,不管多少次想起来都会让我这个老头子震撼不已啊……”

九天之上,云海之内。

一位虚空而立,双手收于袖中的老者,看着脚下遥远的一处正激烈厮杀的战场,由衷地感慨道。

他看的只是人间战火中毫不起眼的一朵小火花,话里的意味却仿佛包含了整个人世间。

“你算了一辈子,有算到今天吗?”旁边传来一道无比嘶哑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并没有在老者附近,应当是用了某种神通传音自此,声音低沉,仿佛喉咙破了一个大洞,不断有风灌入,导致听起来非常呕哑嘲哳,还有些风烛残年的感觉,似乎声音的主人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我等修士,只敢算人算事,了前因,测后果,便已是极限,哪能跟你相提并论。”老者唏嘘不已,抬头看了一眼更高处的天空,良久后才继续说道:“你算计的,可是天道。”

“你可以把那个道字去了。”

老者皱了皱眉头,话语里充斥对于这位似友非友的老相识的担心:“你当真不怕?”他伸出手指了指天上,好像又觉得这样不妥,把手指又收了回来:“神仙神仙,从来便是掌管人间。如今被你狠狠摆了一道,当真不怕他们一发狠就……”

“呵呵……我可从来没觉得人间事归天上管呐……”

声音不高,但分量极重,一语落定,云海刹那就翻滚起来!其间雷电隐约闪烁,整座天幕都在顷刻间显得暗沉了几分,一股子山雨欲来的腥臭气息!

那是腥风血雨的气味……

天上不时有激烈争吵的声音,时隐时现的奔雷便是他们说话时附加的产物,云海之上,是怎样的一番场景老者看不到,但他知道这些动静意味着什么。

天上有神仙,一怒毁人间。

当然这句话本身算不得对,因为,他们不敢。

那道嘶哑至极的声音在天怒面前,没有任何胆怯,反而愈发猖狂,就像一位命不久矣的战士站立于此,顶天踏地,身披甲胄,手持武器,挺直自己的胸膛,向着敌人发出最大的嘲笑声。

“这是‘人间’,不是‘天下’……忍不住就下来试试啊,来啊!来啊!来啊……”

将死之声,震天动地!

……

————

道家求长生,寻仙问道,佛教讲大悟,修禅成佛。

两者本不存在任何对立或者冲突,但后来者对于各中教义的理解不尽相同,自然发展流派也就千差万别。

三教并行的局面存在已久,各自从一开始的泾渭分明到逐渐相互影响,文濡沫染,尽管谈不上合流之势,但也不至于是水火不容的针锋相对。至于儒教,更是不消多说,帝王家学,书生之学,本就是纸笔出真意的读书流,而道佛两教都是立足于信奉一途,修仙成佛一脉。

有大道,藏于市井,落入凡尘;有小道,斩妖除魔,济世治国;有大佛,出世禁欲,独善法身;有小佛,舍利如来,心念苍生……

曾有两教大能者相辩,各抒己见,有理有据,一番唇枪舌剑,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给世人留下了一句,对佛道两教可谓都是影响十分深远的话。

无为并非道,避世不成佛。

“有传言其实当初那两位离仙佛只差一线之隔,经此一辩,一人道心圆满,一人立地成佛,飞升前曾相约有一场大战,那场战斗可真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说书先生摆弄着道听途说的故事,添油加醋,胡吹乱说也是信手拈来,当然了,毕竟是自己糊口的活计儿,没有一点小本事也根本做不到成为小镇上最大的酒楼的固定说书人。

今日听书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最近镇子上来了很多外人,也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目前倒还没发生什么事,害得等着看戏的镇民们翘首以盼了许久,古往今来,市井百姓大抵是如此,保暖思淫欲说不上,不过闲来无事,等着生活有些许新起色的发生,也无可厚非。

那些外来人大多在小镇最大的这间酒楼住下,平时吃饭喝酒的时候,也爱听这位自称山野一书生的老穷儒说说仙侠志怪的故事传说,没谁当真,纯为一乐。

“唉,师父,他说你跟老和尚还打过一架呢,是不是真的?”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穿着朴素,一席白衣,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正盯着自己旁边的师父小声询问道。

看面容还是十分年轻的男子一脸苦笑,摸了摸少年的头:“傻徒弟,我说了多少次,慎言。”

“到底打没打嘛?听这老先生说的那么煞有介事,我都快信以为真了!”少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师父,他知道自己师父平时看着严厉,但只要自己哀求,还是会答应自己很多小性子的。

上次打架输了口口声声说不会管我,让我有本事自己去报仇,不知道第二天那个欺压当地百姓的混账帮派就消失了是哪个护犊子的人干的……

“打倒是没打,他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佛陀呢,谁敢跟他打啊。”男子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语气随意,仿佛是在说什么普通的家长里短,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些话是有多么的惊世骇俗!这要是让此时正在胡口吹嘘那场佛道大战的说书先生听到,正主儿就在眼皮子跟前,还不得被吓个半死!

小镇最近暗流涌动,不少人都从各地赶来,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

“其实也没啥深仇大恨,如果我现在还能见到他的话,可能还要请他喝碗酒呢。”

“不对啊,师父,和尚不是不能喝酒吗?”

“他呀,可不是个普通的和尚……”

一大一小两人起身付过酒钱,离开酒楼扬长而去。

“师父,你当初进天门看了一圈就回来了,有没有后悔啊?”

“哈哈,有啥后悔的。”声音缥缈,似远方而来:“我有人间与美酒,不羡长生不羡仙……”

……

————

野泽枯水,黄苇飘荡。

天空阴沉沉,仿佛黄沙刚刚肆掠而过,看不真切太阳的面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味。

大漠戈壁,满目荒凉,炎热到甚至扭曲,使得一切看起来似真似幻。

本就让人感到无比压抑的画面里,有着缓慢前行着的一大群身影,更是会让人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陡然竖立!

幸亏这里人烟罕至,否则定要被吓出个好歹来。

因为此处这乌泱泱一大片的“人”,都是尸体,正在缓慢直立行走的尸体!!

空洞无神的双眼,乌青的嘴唇,略显僵硬的走姿,最为醒目的是,这些尸体身上全部身着盔甲,同一制式,并且几乎都是破败不堪,更有甚者,还有劈砍刺穿的刀剑留在其上,他们的身上都有着致命伤,血迹凝结,伤口腐烂,尽管都已经死去,但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弥漫着一种气息。

狰狞的战争气息。

整个诡异画面里唯一的活物,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无寸缕,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遍布全身,全身血污如同刚从尸山血海中走出,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有神的双眼,证明了他跟众多尸体的不同。

他的右手,举着一支巨长的黑幡,上面串有足足几十个骷髅头,顶端挂有一幅巨大的黑幕,随风铺散开,竟有十多里长,不过跟其他东西比起来,反而在这样的画面里不算多么可怖的事情。

男子面无表情,并没有身边众袍泽死亡的悲伤,也没有将敌人屠戮殆尽,头颅尽悬挂黑幡上的痛快。

他的神智时而清楚,时而模糊,但他依旧慢慢前行着,带领着他身后成千上万的尸体,向着一个既定的方向,浑浑噩噩,却又坚定地走下去。

因为他始终记得自己此刻的身份和想去做的事情。

赶尸人。

英魂归故里。

……

————

“额……”

揉着自己的脑袋,隋玄悠悠醒转过来。

“这酒后劲怎么这么大……”

他睁开眼睛一看四周,顿时一愣。

“怎么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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