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洞开着，窗户也都开着。</p>
屋子里的动静，外头的人多多少少听见了些。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往里头走。</p>
何况方才谢姝宁那一句话，就是说给满瑞香院的人听的。</p>
她身为嫡长姐，愿意择时间亲自教导庶妹，那是庶妹的福气，谁敢指指点点说三道四？</p>
多说一句，便是被撕了嘴皮子，也不能讨饶。</p>
瑞香院里静谧极了，只有已经趁着暖阳提前冒头的蝉在繁茂的树枝间"知了、知了"叫个不停。</p>
屋子里，绿浓摔在地上，怨毒地看着谢姝宁。</p>
谢姝宁没搭理她，只扭头去看炕上的谢姝敏，见她垂着头不吭声，遂轻笑："敏敏素来大方，难道连副九连环也舍不得让长姐解一解？"</p>
她说着，一边示意图兰将那只包袱在炕尾打开。</p>
包袱皮像是花瓣，一点点绽放，露出里头明艳的花蕊。</p>
摊开的包袱皮上，有几味香。</p>
品种繁多，叫人眼花缭乱。</p>
谢姝宁自三老太太的事后，曾花了大笔时间特地同月白一道，去学了辨香。</p>
她缓步走近，将上头的香一一拣起，有气味芳馨浓烈的，也有混含果香味的，细细闻去又带着甜浓。她嗤笑，将其一一报出名来："甲香、白檀香、零陵香、青桂皮、雀头香、麝香..."</p>
真数了，她才发现当真是数不清。</p>
这么多的香品，怎么得来的先不提，要花费多少银子却值得深究。</p>
谢姝敏哪里来的银子购置这些东西？</p>
才几岁的孩子，买了这些香又要做什么？</p>
调制合香，焉是个孩子能做到的事。</p>
她将手中香品一股脑尽数砸在了地上，"这些便是九小姐的小玩意儿？"</p>
这话问的是绿浓，但她的目光却牢牢锁在了谢姝敏身上。</p>
绿浓无话可说，强辩道："不过是些香，八小姐生什么气。"</p>
谢姝宁闻言便知绿浓看似厉害了，可其实这么些年来全无长进。</p>
她嫣然一笑，眉目如画，道："这香是九小姐让你买的？"</p>
"...是...不是..."绿浓支支吾吾。</p>
谢姝宁蹙眉，"到底是还是不是？"</p>
站在她身后的图兰适时活动了活动手腕，骨节发出"咯咯"脆响。</p>
绿浓哭诉："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p>
谢姝宁也就不问了，只走近了谢姝敏，叹口气："这些是你让她买的？"</p>
"我看了本书...觉得好玩才叫她去买的..."谢姝敏低着头，讷讷说道。</p>
谢姝宁笑道："你才六岁，竟就能看香典了？"</p>
谢姝敏嗅着屋子里陡然浓郁起来的混杂香气，心痛可惜得不行，因为强忍怒意，被自己压在裙下的手都在忍不住颤抖。她从醒来的那一日便知道，这具身体太小，身份太低，行事太不便，可直到此刻，她才真的再次尝到了那种绝望。</p>
只差一点，她就再无法忍耐。</p>
气恨到极点，她不由红了眼眶，也涨红了脸，摇头道："胡乱看了些，字都认不全。"</p>
谢姝宁腹诽，自己怎么到这会才察觉出不对劲来，真是安逸日子过惯了。</p>
她任由谢姝敏辩解着，边听边点头，似乎极相信她，也不恼了。</p>
但转头，等到谢姝敏一停下不说话，她便立刻让图兰收拾了地上那一堆香，重新用那块浅丁香色的包袱皮胡乱裹了起来。</p>
又扬声喊人进来，道："父亲不喜香，你们都不知？竟就这般任着九小姐胡来，惹了父亲生气，可是你们挨罚顶罪？"</p>
敲打了几句，她就让人将瑞香院内一应香炉香片香粉，都整理到了一处，全部送到了隔壁的潇湘馆。</p>
"我听说，九小姐夜里不点安神香，便睡不安生？"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她便指了谢姝敏房里的几个大丫鬟问道。</p>
几人都是头一回知道府上的八小姐是个这样雷厉风行的小姑娘，当下谁也不敢小觑，七嘴八舌地应了。</p>
谢姝宁就道："往后谁也不准给点香。夜里难眠，是病症，等过些日子我自会让娘亲请大夫来为九妹妹医治。"</p>
丫鬟们唯唯诺诺连声道知道了。</p>
她这才笑吟吟对谢姝敏说了句"过几日我便让鹿孔来为你治病"，随后领着图兰扬长而去。</p>
出了瑞香院的门，她就直接去寻了谢元茂。</p>
图兰不能进书房，她就自己攥着包袱进去，一把丢在了书案上，糊了谢元茂新作的画。</p>
谢元茂怒道："这是做什么？"</p>
谢姝宁冷笑，"九妹妹骨子里，到底也流着祖母的血，日日想着制香呢。"（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