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郊的那处庄子，她也已经同宋氏商量过，照着原样留下，仍旧供云詹先生师徒居住。今年伊始，谢姝宁去云詹先生的次数便少了许多。云詹先生授课方式古怪，日渐随意，只丢了几本书于她，让她自己带回去背熟了下回再见面时，他便专拣了更深一层的东西来问。</p>
谢姝宁头一回被问的哑口无言，直到来回反复了三四回，她才渐渐掌握了其中的关窍，能应对他几句。</p>
到上回见面时，她已能对答如流，叫师兄归鹤都忍不住用微微惊讶的眼神朝她看了几眼。</p>
云詹先生懂的极多，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各种各样的事物，他都能信口而来，侃侃而谈。</p>
谢姝宁跟着他学习，其实收获的是眼界。</p>
她身为女子，能够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机会鲜少。许多姑娘，终此一生，从妙龄少女变成垂垂老矣的耄耋老者，也始终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连二门都不大出，更不用说外头。</p>
她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来得幸运很多。</p>
稚龄之年，她便协同兄长跟着母亲一道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从延陵赶来京都。再长大些，她又途经漫漫黄沙，骑在驼背上听着清脆悠长的驼铃声，一路到了敦煌。</p>
但这两处地方，兴许便是她这辈子能去的最远的地方了。</p>
行千里路，方知天地究竟有多广阔。她无法背上行囊远赴天涯海角，便只能一点一滴从云詹先生话中拼凑画面。</p>
虽然她从未踏足那些遥远的地方，却知道关于那些地方的风景、民风、传说...</p>
所有的一切，都牢牢地印在她的脑海里，轻易不会忘记。</p>
云詹先生便道，他已没多少东西能再继续教她。</p>
她去的次数便渐渐少了，到了后来，府上接二连三出的事，叫她分身乏术，更是极少再往平郊的庄子上去。</p>
这次，她同母亲回延陵后，今后恐怕也不会再来京都。她问过云詹先生，可有意迁居延陵，但云詹先生婉拒了。故而今次一别，日后便不一定还能有再见的机会。</p>
谢姝宁便想着索性将云詹师徒请到府里一道过年。</p>
她兴冲冲地同宋氏一提，宋氏听了就立即道好，忙让她着手准备起来。</p>
虽说不是正经西席，但云詹先生的确是谢姝宁的老师，教授了她许多东西。他平素轻易不肯离开田庄，但这次也算是为宋氏一行人践行，既请了他，就没有不来的道理。</p>
谢姝宁遂同宋氏商量起了该添些什么菜色，并一些杂七杂八的事项。</p>
气氛和乐安详，母女俩人相偎着，亲昵地商量着琐事。</p>
处在石井胡同里的谢宅，却连过年的气氛也不见丝毫。</p>
三夫人蒋氏费了大力气，终究还是不能风风光光地过好这个年，叫她堵着气心口疼了好几日。</p>
宋氏母女离开的那日，她便领着人将三房里里外外都搜刮了一遍，可莫说值钱的玩意，就连床像样的帐子也不见。间间屋子里都是空荡荡的，没有摆设没有任何物件，干净的几乎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p>
蒋氏正缺银子，满心想着到三房搜罗点值钱玩意来应急，却连半枚铜板也没瞧见，直叫她气得揉碎了帕子也不解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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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太太却还让她拨了人手去三房，用来照料谢元茂。</p>
蒋氏对自己这位行六的小叔子充满了厌憎，却又不敢违逆老太太的意思。</p>
府上的风向，日日都在变，唯独不变的便是，谢元茂是真傻了，不是装的。</p>
蒋氏暗自猜测着，认定谢元茂会变成这样，是受不住宋氏同他和离之事。但大老太太却道，"老六是被人给害糊涂的！"</p>
在她的话里，隐含着的凶手，不外乎是宋氏或者谢翊兄妹二人。</p>
可事已至此，老太太当然也没有任何法子来证明一切，于是她将希望都寄托在了谢元茂能恢复神识的渺茫机会上。</p>
蒋氏无奈，日复一日忙着将一分银子掰成两半花，借此维系住谢家的日子。</p>
大太太王氏的身子早就好了很多，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大太太是不论怎么装病都装不过瘾的。</p>
蒋氏觉得自己生生要被累倒了。</p>
夜里，她禁不住同谢三爷轻声抱怨了几句，谢三爷就道："你去求求大嫂，大嫂不是不明事理的人。"</p>
蒋氏原本只想从他嘴里听到几句体贴的话，聊以安慰，谁知他却让她去求大太太。</p>
她气得一夜不曾睡好，翌日醒来，精神不济，眼下一片黛色。</p>
正梳着头，大丫鬟之一轻手轻脚地走近，将信递了过来。蒋氏掩嘴打了个哈欠，接过拆开来看，一瞧之下不由得花容失色。（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