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他二人神情，分明是恩爱眷浓，二人关系哪有外界所传的那么冷淡紧张。</p>
心略放下些，浅呷一口茶，禾徴开口道：" 本宫今日与长公主相约对弈是有要事相商，王爷要旁听也无碍，也省的长公主回府再细叙一遍。"</p>
二人对视一眼，自淡然望向禾徴，闻见她身后玄木香曛然沐沐，和着窗外微风轻扰窗扉，自是闲谈时分的好光景。</p>
当今龙陵王朝圣上唯有一人，便是郑铣，郑铣幼时，家中便已认养了幼弟郑钰，战功虽不比慕昭安王潜，但因自幼随明镜元师习武，武功心法虽比不得上乘高手，却也不致贻笑大方之家。开国之初，郑钰便因郑姓之故被封为河间王，得诰命安守碧川显明一带与千竹国交接要道，是以，如今的兵权便由河间王郑钰，德清王慕昭安，羽林军统领王潜及皇家军分足鼎立。。</p>
河间王奉召回京，子时进宫面圣。</p>
河间王有一贤妻，是璟林山庄的庄主之女苏元禾，与郑钰恩爱非常，并育有一女，名为苏继，是当今圣上郑铣亲封的君兰郡主。但因河间王妃苏氏长年自带弱症，因而得以留京驻馆潜心修行养病。圣心宽宥，为不致河间王夫妻二人长期分离，每年河间王都有机会回京述职。</p>
而苏继自幼在军营长大，性情坚毅果敢，又生得明艳活泼，待到及笄之年，便由郑铣指婚与羽林军统领王潜之子，当今太子妃王氏幼弟王释成婚。此次她随父亲回京，亦带了夫君一道。</p>
禾徴得到苏继回京的消息是在傍晚时分，宫娥添灯撤膳之时，她坐在书案前正看着《德思》，侧妃沈氏姐妹在一旁坐着刺绣，安静宁和。倏忽间，烛火一晃，灯火似是受了寒气，亦或是其他，皆是晃动了一下，吓得正在添灯的小侍女一哆嗦，险些打翻了烛台。。</p>
沈宁略不满地瞥了一眼，正欲出言教训，被一旁的胞姐沈香制止，只好作罢。禾徴却是默不作声，权当未见。</p>
正在此时，侍女涟漪入殿，作礼请安后，将一信递予禾徴，而后退下。禾徴接过一看，是王家信函特有的白羽标记，便知若非父亲，便是幼弟王释。信函上只有寥寥八字，却足以令禾徴忧心。</p>
苏继归畿，谋略带兵。</p>
秀眉微蹙一瞬，沈宁沈香便已明了，太子妃殿下心下不悦。于是姐妹二人乖觉告退，只留禾徴一人在寝殿内静思。</p>
皇家的秘事似是雪后堆积掩埋的泥泞，若非光明暗许，何来昭然若揭的那一日。</p>
少有人知，原本，这太子妃之位并不归属于她王禾徴，而是苏继郡主。但世人皆知，按资历，论长幼嫡庶尊卑，太子之位也不是郑濂的，应当归属皇嫡长子郑汶，当今皇后之子，长公主郑花染兄长，如今的燕王。</p>
而她王禾徴的位置，原本应是燕王妃。</p>
奈何圣意难料，太子之位归属西宫之首兰贵妃秦氏之子郑濂，而她作为王家嫡长女，应得匹嫡之礼入主紫荆宫。而郑濂，这个看似谦谦君子实则深沉莫测的隐忍男子，却在她入宫为太子正妃的那一日，同立两位侧妃，沈氏香良娣，沈氏宁良媛。这样的安排，于沈家，是无上的荣耀；于王家，是务必隐忍的耻辱。</p>
但，禾徴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她选择了隐忍和欣然接受，但却不代表她被动。世人皆知，自太子妃入宫以来，因贤良温婉之名谋得宫中众人信服，不出半年，又有所出，所生之子依帝后之意取名郑辙，因此太子妃王氏之位实至名归。</p>
禾徴之举，忍辱负重，不动声色地稳定了自身地位，亦保住王家在朝的前途，而苏继郡主，更是阴差阳错地被指婚下嫁给禾徴的幼弟，王府二公子，王释。</p>
王释虽已娶郑苏继，但他曾多次告诫禾徴，长姐殿下，郡主绝非天生所示般敦厚淳恪，需提防小心应对。</p>
那么此次，郑苏继携夫君王释随郑钰回京述职，到底是为何计？</p>
花染曾与苏继有几分交情，虽常言道一冷一热的性情相冲，但于他二人而言，实则甚为相投。二人虽表面因皆为郑姓，同宗亲眷，但实是交情非浅的挚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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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帝姬多是娴雅知礼，循规蹈矩，擅女红，读诗词，不似苏继般明艳活泼，随和无拘。郑苏继每次随父王入宫，都喜往鸢明宫跑，美其名曰，叙旧叙情。她夫君王释是外臣，因而不得擅入内宫，只得随岳父大人河间王郑钰入清硫宫面圣。</p>
郑苏继也不坐轿辇，径自跑去鸢明宫的元宵正殿，她到时，发觉花染正半俯身举笔练字，几案上搁着半晾着的一盏茶，便笑呵呵地取了几案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来了半日，也不见你歇歇。这么认真练字，许是要考女状元？"</p>
花染抬眼看了苏继一眼，笑嗔道："都做了两年多的王夫人，还是这么不稳重，仔细你家夫君皱眉。他那教书先生似的念叨，还是你消受得起。"</p>
听着这番打趣，苏继只笑一笑，站于花染身侧，和她一道仔细端详起眼前的字来，慢慢说道："我是来传信的，西北相安无事，父亲照例会在京中陪伴母亲，因此，我们有为期半年的时间在京中部署武力。以防外姓专权。"</p>
她讲"外姓"这两个字咬音咬得极重，与她稚气明媚的眼神不符，引得花染不得不仔细侧首端详她的神色，听她继续说道，"慕昭安的野心众人皆知，不知圣上为何还要忍耐他。他虽是你夫君，但终有一日，你和他会因各自立场敌对相见。花染，你还是早作准备，以防不测。"</p>
"若我说你应减缓部署呢？"花染一改往日不苟言笑的冷模样，含着笑望着苏继，那笑里温柔却冷冽的意味引得苏继一怔。却见花染不急不缓，悠然自若地取了自家印章，盖了章印，慢慢道，"你这样只会打草惊蛇。慕昭安又不蠢，京畿这一片的兵力，除了皇家军，王将军的兵力，便是他的天下，纵使他是一外姓王爷，有今日作为，你以为全凭运气？父皇并不昏庸，断不会让本宫嫁与庸才之辈。"</p>
一席话说得丝丝入扣，亦是在理，苏继有些急了，"可此次是唯一的机会，如若放过，不知何时才可…"</p>
苏继并未说完，花染便兀自笑了。</p>
凤仙花汁染的贝甲随阳光轻抚，光泽流动在几案上，映衬着丽人肤若若白，甚是好看。</p>
花染自知容色对男女而言皆是利器，柔色清浅亦可动人九曲心肠，便柔柔一笑，却是说出了一句温柔阴毒的话来："郡主此番力劝我入敌对阵营，就不怕天机泄露，自个儿陪葬么？"</p>
虽已是夏日，此刻，映照着元宵殿的清凉，郑苏继的背脊没由来的出了一层冷汗。</p>
花染径自离去，撂下话说去慧妃处做客，以失敬为由，罚苏继郡主跪半个时辰。鸢明宫人个个都视若无睹，乖觉地各司其职，不敢妄然和郡主搭腔。他们都知道花染殿下的脾气，轻易不罚人，罚人不轻易。</p>
雨霁陪侍在元宵殿，不置一词，冷静寂然。</p>
作为长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婢之一，她心内并不满意眼前的任务，但既然殿下已经吩咐，雨霁亦只能守在殿中。</p>
苏继突然间开口："雨霁，你说，你家殿下如今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p>
雨霁听得一头雾水，却也只淡淡地答："奴婢不知，但殿下待王爷甚好，待郡主您也很好。"</p>
苏继听罢点点头，说道："我知道。"</p>
她仰起头来，看着这殿中的顶端，上面绘着九凰图以及鸢尾花，画工细腻用色艳丽然而画物神色却轻灵冷绝，似是花染的人，一样的气韵。</p>
苏继笑着开口，亦像是说给雨霁听，亦像是自言自语："她的心从前冰冷，却是肉做的；如今暖心，却是冰雕的。"</p>
言毕，她颓然垂下头来，仿若没了生气，亦是因着挫败和失落，带着眼底的氤氲，在心里开出茂盛的鸢尾来。。</p>
似乎这还是慕染第一次听说花染之事，却不想是从苏继的口中，慕染还以为，便是苏继这般之人，断不会将自己的往事同他人说的，没想到此时这话自苏继的口中这么说来，倒是使得慕染猛然吃惊，虽说她的面上仍旧不动声色。</p>
"看来二爷同花染姑娘之间的往事，并不..."慕染的话里是有些无法隐瞒的嘲讽神色了。</p>
苏继不会不懂慕染的语气是为何，他自己也是嗤之以鼻地笑了笑，又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打断了慕染的话，眼眸深处已然是几分怒气，又像是压抑了许久，终是听着他说到，"楚慕染，你我之间的交易，却是掌握在我的手里，你是识相之人，自然知晓，究竟应该如何去做。</p>
苏继这话是威胁无疑了，慕染也听得明白，不过她本就对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不会有太多的好奇，此时苏继这般凝重的话语听在慕染的耳中，对她也没有多大的刺激。</p>
只是慕染此时却有些怀疑，究竟自己同那位花染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