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敲了敲门，将白秀麒和叶风引进了会议室。黎主任抬头看了看叶风，眼神有气无力地，活像是一条死鱼。</p>
倒是坐在上首的那个英俊男人发话了。</p>
“让两位久等了。老黎说你们是他请来的展厅美术顾问，我想既然是要在博物馆里工作的，不如就在陵区里见面。我是章函，这里的负责人。”</p>
“很高兴认识您。”</p>
白秀麒也不动声色地做了自我介绍：“我会珍惜这次与泰陵壁画艺术亲密接触的机会。老实说，这才是我真实的目的。”</p>
“你倒是一个诚实的人。”</p>
章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深邃的黑色眼眸却并没有喜悦的光芒。</p>
“我认得你，白秀麒先生，你和你的祖父白沭老先生都是杰出的画家。早知道老黎这次邀请的是你，那我也不用这么‘紧张’，还特意让人拿了纸笔准备进行现场考试。”</p>
这个男人早就知道了黎主任在做“第二职业”，把人叫到这里来，根本就是准备抓现行的。</p>
看了一眼桌子上摊开的纸和笔，白秀麒保持着表面上的冷静，心里却已经提高了警惕。</p>
还真是应该谢天谢地，这一次叶风拉来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江成路。否则给江成路一支笔一张纸让他画大象，他画出来的多半是一头猪。</p>
画家的身份虽然得到了认可，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危机已经彻底解决了——章函随即提出。正好博物馆在酝酿进行一次大的调整，不如现在就领着白秀麒过去现场看一看。</p>
还能怎么办？</p>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p>
一见苗头不对，看起来土气老实、实际上却狡猾无比的叶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于是只剩下白秀麒一个人，仿佛是被研究院的诸位给绑架了似的，离开办公区直奔博物馆而去。</p>
白秀麒相信，一个人的言谈和举止能够反映出他的出身和教养。不得不承认，章函的确是一个文雅但气场强大的人。这也让白秀麒很自然地联想起了有关于章函出身背景的传闻。</p>
只要稍稍观察一下此刻随同前往博物馆的人就不难发现——泰陵分院的中坚力量，大多是三十五靠上、四十右的学者。</p>
的确，让一个看起来只不过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站在比他年长许多的人才面前。接管如此重要的文保单位。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p>
在通常的状况下，这种离奇的空降领导一定会在管理层中掀起轩然大波。</p>
然而，不论是刚才黎主任的被抓现行，还是此刻随行队伍的沉默与整齐。却恰恰说明了另外一种特殊状况——</p>
章函的气场已经完全凌驾于这些人之上。也许他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p>
白秀麒一路遐思。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绕过了泰陵，行走在了笔直的神道上。</p>
“大家怎么都不说话。”</p>
章函扫了一眼跟在身边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一旁的外宣部小李身上：“你以前在导游处干过。为白先生做点讲解吧。”</p>
小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露脸的机会，清了清嗓子张嘴就要开始。白秀麒原本想要说自己上午已经来过，又不忍心打击小李的积极性，索性决定再听一遍。</p>
前后仅仅相隔了几个小时，上午苏紫的讲解声还历历在耳，如今小李的解说又是另外一种不同的风格。</p>
两相比较之下，小李的这个版本虽然字正腔圆、精炼准确，却也死板规矩，像是扫描二维码就可以通过手机收听到的文物讲解。</p>
而苏紫虽然在精确的数字和学术用语上还有所欠缺，但是他所掌握的细节，所还原出的历史面貌则远远胜过现代人的照本宣科。</p>
白秀麒默默地判定了高下，紧接着听见有人跑过来的声响。他循声扭头，发现中午收受苏紫钱财的那位“陈哥”也加入了队伍中，心里忽然产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p>
“章院长。”</p>
白秀麒转过头来看着章函；“能力和资格，你更重视哪一种？”</p>
“能力。”</p>
章函的回答并不出乎意料：“唯才是举，本应该是用人的标准。而资格，只被用来堵住那些自不量力的蠢材。”</p>
白秀麒接着问：“如果一个人非常有才，却因为种种理由无法获得施展抱负的资格，您会不会伸出援手？”</p>
“……这算是一个陷阱么。”</p>
章函因为白秀麒的这句话而低声笑了起来。</p>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罢。我不会帮助那些总是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的人。有没有才，不是你或者那个人自己说了算的。”</p>
“也许您可以亲自见一见那个人，我敢保证他是一位非常称职的导游，甚至可以成为泰陵研究方面的重要学者。”</p>
“……从导游到学者？”</p>
章函因为这两种职业之间的跨度而露出了玩味的表情。</p>
“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你似乎正在拜托我一件大事。是什么让你这么信任我？”</p>
“我也不知道。”白秀麒坦诚以对：“但是，就算我现在开口。以章院你 ‘明察秋毫’的态度，迟早有一天，他的生活也会被你改变的。”</p>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博物馆的后门，直接从出口处的员工通道进入。挂着游客止步的办公区域灯光阴暗，给人一种神秘诡异的错觉。</p>
白秀麒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倒是章函早就已经有了计划。</p>
“先去珍宝馆。”</p>
下午的游客比上午要少一些，展厅里的气氛更加静谧。</p>
白秀麒跟着章函来到珍宝馆的前面。意外地发现展厅前方的休息区里竖起了两张巨大的易拉宝告示，上面写的是从下个月开始，珍宝馆将要暂时关闭。</p>
“所有珍贵藏品清点入库临时封存，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珍宝馆将要扩大面积重新设计装修。在此之前，我们的确需要听取方方面面的宝贵意见。”</p>
章函的这番话，倒像是为白秀麒透露了一个重要的线索。</p>
“是有什么新的藏品要补充进来吗？”他问：“是不是之前在鬼……码头仓库里找到的那批宝物？”</p>
“没错。”</p>
章函倒也没准备卖关子：“虽然中间的交涉和等待时间有点长，但是最后还是裁定将曾经属于泰陵的那些文物送回到泰陵博物馆。当然，这也意味着博物馆的各个方面都必须达到更高的层次。”</p>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p>
白秀麒首先想到的就是苏紫。他所心心念念的那块玉佩，是不是就在这批即将回归的文物里头？</p>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身后的拐角处传来了一阵熟悉的低语声。</p>
“接下来我们要参观的就是珍宝馆了。刚才我们在墓室里头看见的鎏金铜函，本体就在这里……”</p>
五六名游客陆陆续续地从拐角处走进了珍宝馆前的休息区，其中就有苏紫的身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