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芙这时感到双腿又僵又麻,是流沙已经快要埋至腰际。她含泪凝视着阿灭的脸,心境忽然在一瞬间,从未如此通透澈亮。</p>
不论,她有多少最正确的理由,她有多少最无可挑剔的借口。她都不能回避这一事实:她始终,眷恋着阿灭。</p>
眷恋他粗粝冷酷外表下深藏的温柔,眷恋他黝黯眼眸中的烈火。</p>
即使他伤害过她,她的心却依然无法对他封闭紧锁。</p>
她和他之间,存在着一条,看不见又摸不到,却总是能将他们,莫名吸引到一起的纽带。</p>
就像她第一次夜不归宿,和阿灭在城市中流浪的感觉。她觉得,他是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她可以收留他,给他温暖。</p>
那既不是爱情又不是亲情,也不是友情。但,却又好像什么都是。</p>
阿灭显然比她自己更清楚这一点。</p>
还有另一个人对此也很清楚,他就是独孤明。</p>
此刻,当宝芙终于能看清自己的心意时,她也蓦然懂得了一件事。</p>
独孤明为她做了,一个男人所能为她做到的,最简单,却也最了不起的事。</p>
他的确是一个人孤独地撤手长眠,但她却不是一个人孤独的留下。</p>
不管独孤明有多坏,他在暗中动过多少陷害阿灭的手脚,但他还是慷慨地留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p>
让她选择,她自己真正想要的。</p>
宝芙的心,狠狠一个震荡。</p>
时光仿佛又倒转回到那天:灿烂清澈的阳光下,那个面容雪白岑寂的男子,在她耳畔低语。</p>
“……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任何东西,而是你的心意……”</p>
他那时这样说,她以为他不过是甜言蜜语哄她开心。但是,他却在用他的行动,向她证明。</p>
两行干热的泪水,缓缓淌过肌肤时,传来灼痛。</p>
宝芙用力握住阿灭的手,制止他继续擦去她的眼泪。她握得骨节都发白,却没有感觉到,自己在用力。</p>
嘴唇轻启,她低声道。</p>
“灭……”</p>
就在这时,从他们头顶上方,骤然落下一阵沙雨。</p>
弥漫的沙尘,顷刻将两人的身体和脸都覆盖住。这座本来就光线暗淡的陵室,变得更加幽暗。</p>
宝芙知道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她想要把她要说的,说出来。</p>
但这时阿灭却用一根冰凉的食指,轻轻压住她的嘴唇,示意她什么也不要说。</p>
他被砂土覆遮的俊秀脸庞,此刻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像。他凝视着宝芙,一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略带几分嘲谑的笑容,低声自语。</p>
“他该醒了……还真是迫不及待。”</p>
“……”</p>
宝芙感到这座墓室,似乎正从地底深处,隐隐传来轰鸣和震颤。</p>
流沙堆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仅如此,纷纷扬扬的沙粒,正从上空洒落。每呼吸一口,都会被呛到。</p>
虽然她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一想到独孤无缺的真身马上就要从沙土中爬出,吞吃她和阿灭,她还是不免感到恐慌。</p>
就在这时,她感到阿灭抓住自己腰肢的手,突然放开。</p>
因为地底传来的震动,沙子并非静止,而是仿佛流水一般,朝不同方向涌动。宝芙霎时,被一股巨大的沙流卷向别处。</p>
她在慌忙中,朝阿灭努力伸出手臂。</p>
然而,本来可以轻易抓住她的阿灭,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被沙流冲走。</p>
“每次,都是我放开你的手——看来这是你的命。”阿灭低沉寂静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格外峻冷清晰,飘入宝芙耳中,“宋宝芙,我不想再见到你了。”</p>
宝芙已经无法回答什么,甚至无法思索什么。</p>
她的身体,被裹进一个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沙漩。在她被流沙无声吞没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阿灭那双眼睛。</p>
那双漆黑黝黯,燃烧着冰冷火焰,会灼伤任何人的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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