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深遽清幽的眸子,直直凝望着宝芙。</p>
突然,他黢黑面庞上,咧开条缝,露出一口洁白牙齿,他竟然在笑。</p>
宝芙不明白,他怎么还笑得出来。他的同伴就在他眼前燃烧,成为吴姬天门。然而他们不惜牺牲性命,却是为了捏造虚假事实欺骗她。</p>
她从吴姬天门中看到的过去,显然有一个漏洞。</p>
那就是,唤醒黑暗之神的始作俑者,到底是何人。</p>
僵尸王独孤无缺肯定不是第一个,欲图把黑暗之神引入这世界的罪魁。</p>
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那男人朝宝芙伸过来一只手,低声道。</p>
“我们……只有我们,不贪图你的血,也不会把你送上祭台——跟我们一起走吧,绝不能让黑暗,再次进入这个世界。”</p>
他每一句话,都如锋利的解剖刀,挈中宝芙心结。</p>
随着对自己身世,瞭解得越来越清楚,她也越来越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无可奈何地落寞。</p>
曾经令人怀念,充满喜怒哀乐的成长岁月,她已经渡过的十八载人生。</p>
如今沦为一个不堪推敲的荒谬骗局。</p>
她,是因为独孤无咎想得到转世红菲,所做的无数实验中,其中一个实验结果。而她最好朋友的整个家族,都参与这桩实验。假如不是如此,她这样普通的女孩,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和戈君相识。</p>
在独孤明的画展遇到第一只僵尸开始,她就成了,被扔进狼群的羊。</p>
以新鲜独特的血液,供独孤明和阿灭飨食。他们对她的执着,已经与对她血液的**,纠缠难分。</p>
伏魔族对她的保护,更像是一种对危险品的监控措施。以防她被人利用,呼唤黑暗之神。</p>
至于只遵守神谕的戈家,她相信。她们既能因为神谕供她差遣。也能因为神谕,将她在祭坛宰杀。</p>
她就这样。被一层又一层,茧丝般密密麻麻的利害关系,困在网罗中央。</p>
除去那些身份的外壳,真正的她,只是那个躲在壳里,平凡又怯弱的女孩。</p>
那个她,只喜欢看到别人真诚温暖的笑容。不喜欢那笑容染上虚伪。那个她,只希望她所爱的人,能像她爱他那样,回予她最简单也最纯粹的爱。她不希望。那爱如掺水的酒,失去本该有的醇香。</p>
她看着对面的男人,看着他那双清澈深邃,富于理智的眼睛。</p>
宝芙忽然意识到,他和他身后那些男人。确实不会迷恋她的血。说得直白些,他们甚至不会对她,产生什么类似于迷恋的精神情愫。对于一个濒临灭绝,更关心繁衍的种族来说,爱情太奢侈而且不切实际。</p>
他们会接纳她。单纯因为,她是他们的同族。还有,他们的责任:他们要阻止,黑暗之神复活。</p>
而那责任也是她的。</p>
她犹疑着,抬起有些颤抖的手。</p>
虽然他没有明言,黑暗之神到底是怎样复活的。</p>
但她已经得到明示:僵尸危险。</p>
最早的那位女性末日之裔,因为受到黑暗沾染,才制造出僵尸那种嗜血怪物。而末日之翳红菲,也曾被僵尸王独孤无缺出卖。宝芙自己,对这一点更清楚:她和独孤明以及阿灭之间,有着比血还浓厚的羁绊。</p>
稍稍偏离,便会走错方向。</p>
而那将是一条不归路。</p>
结局,或许注定逃不脱毁灭。若仅仅是她一人灭亡,她毫无怨尤。可她的心,却害怕得隐隐颤抖,只觉眼前,即将是一片血色汪洋。那赤红的罪孽之海,会吞噬所有。</p>
爸爸、妈妈、朋友……那些无辜的人……还有,还有独孤明和阿灭。</p>
也许现在还来得及,她可以做另一个选择。她跟着这些末日之裔离开,藏进僵尸找不到的吴姬天门中。那样,就能避免灾难发生。</p>
指尖触碰到那男人手指的肌肤,干燥,低温,像没有生命的龟板。</p>
她暗暗地想,她要在吴姬天门中躲藏多久,也会变成这样:失去鲜活和青春的气息,宛如一截没有水分的枯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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