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降黄昏而思烛明,覆饥寒始念日暖,唯成憾才念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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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个月前-鼎缅(南岛)精神病院——
“你好,三森绚礼是吗,我可以叫你绚礼吗?”
问候的人是一位身穿白大褂面容可亲的中年妇人,不知是否是因为工作的原因,眼角的皱纹曲张明显,形同层叠沟壑,给人一种极为疲累的感觉。
“香椛荼蘼子,叫我香椛吧。”
少女蜷缩在角落,听闻旧名周身颤抖了一刹,低声回应,继续安静把玩着手里的黑色布偶。
这是香椛住在鼎缅的第五个年头了,从女孩到少女的这个阶段内,香椛一开始沉溺在杀死父亲得到解脱的愉悦中,后来这份病态之乐渐渐被病友的陪伴稀释了。香椛变得越来越安静,越来越不喜欢与人接触。直到一位护士在打扫时试图扔掉她的布偶而被她咬伤,医院将这位护士口中的小杂种送到了顶层,静谧无声,孤单至极。
她唯一的朋友即是那满是针眼已经破旧的妈妈缝的布偶。
而这一天,突如其来的问候也没有引起早已习惯孤独的香椛的注意。
“好,香椛,你在干嘛呀?”
妇人又问道。
香椛慢慢转过了身,满是幽怨的大眼睛直勾勾却空洞地盯着眼前陌生的女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
“你谁阿?”
“我阿我是新来的领导说你比较乖,让我先来照顾你熟悉熟悉”女人腼腆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略显老态。
“我不乖的。”香椛依旧眉眼如霜,声色冰冷。那个即使身在精神病院也仍青春可爱的女孩子早已不复存在。
“嘿嘿,不乖好,我们交个朋友好吗?”女人大胆地打开门走了进去,向坐在角落的香椛伸出手。
香椛没有作出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睫毛忽闪。
“呃嗯我叫谷晴禾音,你可以叫我禾音。”禾音收起了手,眼神仓皇飘忽,双手插在口袋尴尬地踮了踮脚。
香椛依旧没有回应,食指默默扯下了一根布偶身上的杂线。
“那我先走了,我很快会再来的”禾音笑了笑,灰溜溜的要出去。
“想吃肉”
香椛的声音在这静谧空间中显得格外鲜明。
“噢!好!”禾音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双手紧张地交合在一头答复,眉眼间填满喜悦。
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为什么会这么介意自己,但香椛深刻记得自己和父亲的差别,她不想成为一个坏人,哪怕冷漠刻薄也不好。
黄昏,禾音带来一份满是肉食的便当,来到顶层。
“这不是这里的东西吧?”香椛伏在桌上,扭头问道身旁的禾音。
禾音露出憨厚的尴尬笑容,结结巴巴地回答:“噢呃我看这里的没啥肉就自己做了一份”
“谢谢!”还没等禾音说完,香椛便舔了舔嘴唇开始了自己的大快朵颐。
“我妈妈以前也会给我做饭。”吃着吃着,香椛却停了下来,望向一旁的黑色布偶,眼含温柔怀念。
“你妈妈那她一定做的比我好,我太笨了。”禾音宠溺地看着她,像是看自己的女儿。
“没有啦”香椛露出淡然笑容。
“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好了。”香椛含糊地说道,眼里泛起伤感。
“可是没有人会来接我了”
禾音心疼地轻抚香椛的背:“我也有过一个女儿。要是她还在的话,也该和你一样大了。”
香椛望向她:“可以和我说说嘛”
“六年前,我和孩子他爸都在外地工作。我女儿长得水灵,可漂亮了,和你一样。”
禾音的表情惆怅起来,像是无奈地摸到未褪的伤疤:“那时候,她一直跟我们说,她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跟我们说想转学”
“她打了很多个电话,直到后来她在哭,孩子他爸却在骂她。”
禾音抬起手背抹了抹眼角。
“直到她跳楼了,我们才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赶回家的时候,女儿已经走了。我们看到她浑身的疤痕和淤青才知道我们们有多么幼稚,多么无知。”
“我们以为都是学生而已,小打小闹很正常。我们不知道啊,我们不知道,有些学生啊,哪里还是学生,简直是恶魔。”
“她身上检查出来的那些伤,之前我们根本都是想都不敢想。”
禾音开始失声,哭腔溢满喉咙。
“后来孩子他爸提着刀就去他们学校,砍死了一个老师。这真的就,家破人亡了啊”
禾音拿出纸擦拭着通红的眼睛,而香椛,却怔在了椅子上。
“那个学校,是在南岛吗”
香椛眼中迸射着对往昔的痛苦回味,缓慢而小心翼翼地问道。
而她最不想看见的事实却发生了,禾音点了点头。
一切豁然明朗,有时命运中的任一点都会联系着之后的线,而后成面。
“这就是人生么,太讥讽了。”
香椛放下筷子,转过身,泪眼朦胧:“那他后来怎么样了?被抓了吗?”
禾音把脸埋在双手里,摇了摇头:“他就是个混蛋。他抛下我就逃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香椛溢在眼眶里的泪珠滑了下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恶魔竟是如此来路,也不曾料到多年以后,关于曾经的事情,还能耳闻并知晓契机。
“她叫长谷筱,对么?”香椛盯着她哭红的脸,冷冰冰地问。
禾音闻声与香椛四目对视,呆滞起来。
香椛:“你的女儿,叫长谷筱,对么?”
“你是”禾音一脸茫然。
“出去”香椛双目涵盖绝望,又掺杂些许愤恨。
“你出去!”她站起身,疯了似的将禾音往外推。
而禾音除了让人听不清明的含糊话语即是悲痛回忆激起的绝望。
“为什么会是她”香椛跪在了地上,靠着门口哭了起来,偏偏是这时刻,偏偏在自己将从过去中走出来的时候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香椛的哭声回荡在整个顶层,而门外无力的敲打声此刻却显得那么讽刺。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完全降了下来。蜷缩在门口的香椛呆滞地凝望天空,像多年前的那晚一样凝望着那片深邃而朦胧的黑幕。
“叩叩”敲门声响起,香椛麻木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如机械地打开门。
“不是刚送来过么?”
站在门前的是一位端着饭菜餐盘的护士。
“啊?”护士有些忐忑,面对眼前这个有着“特殊待遇”的病人显得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