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足足一夜。
甄宝玉麾下的人手早已打扫好战场,扯到一处临时占据的县城。
经过修整后,清点伤亡人数,比起预料之中,要好得多。
还有六千人保留了足够的战力。
剩下约有五千人,则受了难以挽回的伤势,或是残疾等,以后很可能要彻底退出主战军势。
甄宝玉将苏浅语安置在一处富商大宅之中,就先去忙着安抚新军。
整个县城的人力物力都被直接征用了,这个时节着实没有能给他多少犹豫的地步。
那种秋毫无犯,甚至军民一家亲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出现的神话。
甄宝玉到底良心未泯,依旧如数付账。
一处简陋的民居院子里,临时用芦苇、木板搭建起来的临时病房中,有着大大小小的草席,上面每隔几步就卧着一名伤员。
他们大多都还算伤势能救,伤势过重的,在那种天气下,肯定是熬不过去的,也只能给个解脱。
甄宝玉带着族卫,在其中往来巡视,亲自相看这里的伙食。
起事仓促,一时间并没有可靠的伙头兵,只是临时从军中找了几个懂点烧菜的凑活开火。
他过来时,伙房那边正在上饭。
大桶大桶装着的都是米粥。
甄宝玉过来一看,汤水三七分,依稀有些泛黄。
“怎么都是旧米?”
他有些不悦。
负责传饭的伙头兵忙解释着:
“主公,这县里库藏的只有旧米,我们也没准备啊,只能有什么用什么了。”
每个县城都有仓库,还有正九品的仓曹官,专门负责管理府库。
府库里面什么都有,有粮米,有库银,有粗布,有丝绸,有的还有棉布等等。
因为大部分时候,当地征税时,都是这些东西。
大部分是粗粮,有的用别的地方抵税。
这里面有相当多的猫腻,光是朝廷每年默许的“仓库漏雨”“老鼠损耗”加起来就能够高达一成半。
这些低品级的官吏,本身在仕途上前途不大,这辈子当官想的无非是多捞钱。
几乎每个县的官员都要干些倒卖新米的勾当。
比如这处县城,去岁收上来的新米,居然就不翼而飞,只剩下些陈年的旧米。
贪腐之风,由此可见一斑。
甄宝玉沉默了下,勉强应着,心绪不是很平静。
他又在病床边上看了看,这些伤员都在呻吟着,很痛苦。
县城里面招来的大夫,又能有多少本事?根本不顶用,只能开着些似是有用的汤药。
“这些人,都是因我一己之私,而卷入其中,因此送命、残疾。”
“他们大部分都是终日在盐场做工,偶尔贩卖私盐,只因我甄家往日里一些小恩小惠,就把性命交托给我。”
“他们其实是被我半哄骗上贼船的,只是眼下这船上了,就再也下不得了。”
“这么坑害他们,我能无愧吗?”
出了芦棚,站在屋檐下,甄宝玉凝望着远处的淡淡雨景,陷入了沉思。
扬州雨水很足,冷风冷雨,总是不断。
雨水顺着瓦片流下,汇入地上砖石缝里,浅浅地覆盖了一层。
天色依旧昏沉,远处草木影影绰绰,城外景物显得模模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