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气,最是宜人的时候。阳州城东山,郁郁的树林开始被暮色笼罩,但仍可依稀看得见山的那一头,蜿蜒的城墙随着小山的起伏或隐或现地向南北延伸。南坡山脚处,坐落着一个不大的道观,翘檐高耸,清幽静谧,涂着深红颜色的围墙在山脚处划过一条弧线。围墙不是很高,约在两米上下。
国民党保密局上校特派员兼便衣队队长葛维清带领三十来名队员悄悄包围了这座道观。
葛维清年龄不到三十,身体瘦长,鼻梁上架一副金色细框近视眼镜。身穿笔挺中山装,领扣扣得严严实实,细密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梳理,看上去一副书生模样。此刻,他紧抿薄薄的双唇,唇角下拉,左手扶了扶眼镜,缓缓举起右手,向下一压,立刻,十来名身着黑色制服的便衣队员犹如猎犬似的冲了出来,穿过不很平整的地面,跑到围墙跟前,搭起人梯,翻越而进。
突然,道观里面传出“咣当”一声声响。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晚,却是传得很远。原来是道观大殿的台阶处摆着几个瓷罐,一名便衣队员不小心一脚踢飞一个。
听到这声声响,葛维清不由得心紧了一紧,眼镜后面的眼睛不自觉地瞄向后院围墙处。
果然,只见暮色中,后院围墙上出现一个黑影,身段轻捷得像山猫似的,纵身一跳,不见了。接着,便是进入道观的便衣队员纷纷翻过围墙追上去。
一声枪响划破笼罩在暮色之中的寂静,顿时枪声响成一片。
葛维清的眉头拧得紧紧的。他在布置任务时,是强调抓活的。可是眼下已经惊动了目标,人家开枪拒捕,不开枪已经不现实。
他转身朝目标逃走的方向跟进。而他手下的队员们已经散开,如拉开一张网似的,朝目标包抄过去。枪声也由山脚往山顶上延伸,一会儿密集,一会儿稀疏。
那个黑影连跑带爬,很快窜至山顶,穿过平整的山坪,又从东面的山坡往下跑。只见树林子一阵阵的晃动,黑影很快跑到山坡边沿的城墙根。城墙很高,黑影显然攀爬不上,只能沿着城墙往北跑。北面的山脚处是一片密集的民居,小巷弄如蛛网似的密布,只要跑进那片民居,就如进入迷宫似的,抓住他的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就在黑影即将踏入那片民居的一刻,迎面闪出两名便衣队员,黑影想也没想,抬手就是“呯呯”两枪。但是没打着人,其中一名便衣队员反手也开了一枪。子弹击中黑影,黑影像是被电电到了,一直在奔跑的双脚嘎然而止,全身颤动了一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一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一阵,就扑倒在地。
葛维清加快脚步,在几名便衣队员的簇拥之下,绕着山脚快速往传来枪声的地方跑。跑到半道,只见由山上纷纷攘攘下来一些人,一名身穿国军军官制服、头戴船形军帽的女人来到他跟前,脸上半喜半怒道:“葛头,抓住了。”
葛维清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是便衣队第一分队队长,叫曾焕玉,今晚的行动,就是一分队负责。他的眼睛越过她的肩头,果然看见有几个人抬着一个人的四肢朝他走来。
“怎么,中枪了?”
“是的。”
“伤在哪里?”
“胸部。”
“是谁击中他的?”
曾焕玉回头朝后面看了一眼,黑暗中,一个身影畏畏缩缩站到葛维清跟前。“是我。”
曾焕玉恼怒地道:“你怎么朝他胸部开枪?”
她举起手,刚想给那个人一记耳光,却被葛维清制止了。
葛维清心里明白,在那样紧急时刻,人的行为大多是受下意识支配的,谁还能想着不朝对手的要害部位开枪那档子事?
“回去写一个报告,给他记功。”他道。
“是。”曾焕玉挺直身子答道。她的身材还是不错的,胸脯饱满,腰杆纤细,滚圆的屁股下面是一双长腿。
葛维清上前去看被抓的人,以手搭住他的脖颈,发现经脉还在跳动。
“阿玉,你送目标去康馨医院。注意,一定要小心些。你们两个,去请吴医生。”他对站在身边的两名便衣队员道,但随即改变了主意。“还是我自己去请吴医生吧。”
说完他扶了一下眼镜,带着几名手下朝大路跑去,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吉普车。吉普车响起一阵轰鸣声,他探出半个头对跟在后头过来的曾焕玉又道:“还有,你安排几个弟兄,二十四小时监视这个道观。记住,一定得在那个共党分子居住的房间安排两个人。再告诫弟兄们,今晚的事情严格保密,谁也不许向外界透露出去。”
随着大灯打开,吉普车往前窜出。在街道上行驶了一会儿,又进入一条巷子,停在巷子深处的一座平房建筑跟前。跟这个城市大多数人家的房子一样,平房的前面有一个小小的院落。围墙略显破旧,居中一道青砖结构门台,两扇退了油漆的木制门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