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十三娘摇头道:“你也不能这样想。毕竟数百年下来,战火不断,州界的州城被彻底摧毁成一片废墟的也不在少数。要知道,光是被兵圣贾文龙率领的‘攻城营’,摧毁的城池就有不下十二三座了吧?”
李仙儿笑了笑道:“这倒也是。”
谢十三娘盯着面前的宫裙女子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怎么,她突然道:“玉婵,要我觉着,你大可不管汉之,汉之说到底毕竟是一国之君,是大唐的天子,他想着为大唐做点事,你作为他的妹妹,应该支持他。”
李仙儿语气坚决道:“在这件事,我决不允许!”
须臾,她的语气柔缓了几分,“兄妹三人,二姐已经不在了,我可不想连大哥都失去。”
谢十三娘低声道:“如果换做是若琳,我想她会支持你哥的。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信任你哥的人。他说你哥一定能治理好这个天下,自她走后,大唐的确比老唐王在位时更要好了。当然,有一半的功劳也在于你这位镇国太平公主。”
李仙儿沉默了良久,这才道:“好吧,我试着相信他一回儿。”
谢十三娘展颜笑道:“这才对嘛。”
李仙儿呵呵一笑,她突然道:“对了,三娘。你都老大不小了,就没想着找户好人家嫁了吗?”
谢十三娘低头看向地上的青草植被,神情实意道:“看上我的男人,我看不上。我看上的男人,心里却一直装着别人。”
李仙儿讶异道:“天呐!三娘,你该不会还喜欢他吧?”
谢十三娘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抬头望了眼晴朗的天空,望向那悠悠的白云,她呢喃道:“未曾想一见钟情,这份情我钟了二十几年。”
李仙儿坏笑道:“三娘,你那样东西还在吧?”
谢十三娘看向她,不解道:“哪样?”
李仙儿似笑非笑地张嘴说了两个字的口型,只是未曾发声。
却是让始终注视她的谢十三娘两脸通红。
李仙儿见她如此作态,心中已经了然,怂恿道:“既然那样东西还在,你还怕他接纳不了你?你虽是入云楼的头牌花魁,可这么多年,能有幸见你一面的人,又有多少?更别提与你那什么了,毕竟你的身价,连大唐国库都比不了。”
谢十三娘叹息道:“玉婵,你不懂。他是她的男人,而她又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市井坊间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可我倒是想说朋友情不可负。我还是等他心里什么时候把她放下再说吧。”
李仙儿摆手道:“三娘,那你可不就是要孤独终老了?你是不知道,那小子之前跟我睡一张床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那家伙要是敢再娶,他就以死明志。你知道的,那家伙最疼他了,所以……三娘啊,要不你再找找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谢十三娘摇了摇头。
李仙儿道:“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谢十三娘微微一笑,道:“如果硬要说一个理由的话。可能是因为喜欢吧。就算是吊死在他身上,那心里也会很开心。”
不知怎么的,李仙儿只觉的看着她的笑容很是心酸。
爱而不得。
可能比吃了最酸的酸梅还要让人心酸。
一如既往,化名李仙儿的李玉婵,在入云楼呆的时间很短暂,在半个时辰后她便与车夫老人一同离开了。
鹊儿则是一直靠坐在柳树的树干上,等到自己的师父与宫裙女子一同走出了金笼,她才站起身,小跑了过去,与仙儿姐姐说了会儿话,到末,还不望让仙儿姐姐常来玩。
鹊儿目送着仙儿姐姐离去,身边裸露着雪白酥胸与大腿的艳丽女子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发,柔声说道:“鹊儿很喜欢那位仙儿姐姐?”
紫裙少女回过身,抬头看着姿色算是绝色的师父,她点头道:“嗯,鹊儿很喜欢。”
谢十三娘笑道:“那鹊儿可知你这位仙儿姐姐的真名?”
鹊儿点点头,道:“其实鹊儿老早就想到了,仙儿姐姐不就是咱们大唐的太平公主嘛。”
谢十三娘故作讶异道:“鹊儿是怎么知道的?”
紫裙少女如实说道:“其实鹊儿没有师父想得那么笨。仙儿姐姐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穿得宫裙,一看就知道是宫里人。
而宫女的话,又不可能有仙儿姐姐这样的自由身,而且还有一位内侍伯伯随行。如此一来,仙儿姐姐的身份定然是要比宫女更高贵一些。
那么宫中剩下的女子,就只有公主与皇帝陛下的妃子了。虽然鹊儿听说宫中的那位老太医最近收了一位资质不俗的女弟子,可太医院的服饰不是宫裙。
而皇妃的话,身份特殊,比起百无禁忌的太平公主殿下,还是略显拘束了些。
再者,若以公主殿下的身份反推求证。则会简单许多,玉婵二字可做玉女解,而玉女在古籍中的记载又有仙女的意思,故可又做仙儿。”
谢十三娘听完紫裙少女的分析,微微点头,明面上虽未表现出什么,可心底里却是对这位自己寻找的衣钵继承人,极为赞赏。
紫裙少女看向面前的绝色女子,轻声道:“师父,鹊儿有一个问题一直以来就想问了。”
谢十三娘看向少女那对大大的眼睛,笑着道:“什么问题?”
鹊儿低下了头,小声道:“其实之前仙儿姐姐就曾问过我,她问我花圃里的花都是谁种的。我说是师父种的,师父种花可辛苦了。”
谢十三娘笑着摸了摸紫裙少女脑袋,摇摇头道:“花圃里的花可不是师父种的哦。”
鹊儿踮了踮脚尖,刨根问底道:“那是谁种的呀?”
谢十三娘看了眼四周五彩缤纷的花草,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金笼中的那一片山茶花,她眯起眼道:“是一位老爷爷种的。师父的师父,很喜欢这位老爷爷……种的花。”
在皇宫大内的一处僻静宫殿的后花园内,有位白发老人,身穿粗布麻衣,脚踩草鞋,此时正弯着腰,手里拿着剪子,在对后花园里的山茶花仔细地修剪。
往往他盯着一株山茶花都要好些时候,短则一刻钟,长则三刻钟,仿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有这满院的山茶花,才是他需要花上心思的。
不多时,后花园里来了位左眼有道疤的白发老人,老人未曾披上合身的甲胄,而是一身的锦衣华服,不过腰间却是悬有花纹古朴的佩剑。
他来到后花园以后,见到了那位弯腰蹲在山茶花边上的布衣老人。
锦衣老人腰板挺得笔直,站立在一旁,双眼直直地注视着布衣老人的背影,一时间,他的眼神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老人还是少年,身上的锦衣也与山茶花边的老人身上穿得一样,也是布衣。
当老人还是少年时,身上的布衣已是最好的遮体之物。
腰间的木剑,已是当时最好的佩剑。
那时他还年少,只是喜欢与一位身穿锦衣的美丽少女,一起注视着那位布衣草鞋的少年,蹲在一株株野生的山茶花前,仔细的、小心谨慎的用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子对它们一一修剪。
那时的布衣草鞋少年可以一整天都蹲在山茶花前,一株株、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修剪,不厌其烦。
而他自己呢,则是喜欢用木剑去戳死从蚂蚁窝中爬出来觅食的蚂蚁。
至于那位锦衣少女,则会去河边摘来荷叶,以荷叶取来水,替布衣草鞋少年修剪过的山茶花浇水。
没来由的,锦衣老人喟叹一声,道:“老啦。”
而那位蹲在山茶花前,一直注视着花蕊鲜艳的山茶花的布衣老人,则是微微一笑,喃喃道:“不老、不老,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锦衣老人默然离去。
曾有那么一个人,因为喜欢茶花,所以喜欢上了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