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酒舍,在无极城里不算高档,但好在位置上佳,设施齐全,后院还有客舍供外地来客歇脚,最妙的是,左右隔壁便是妓馆和赌坊,完全能接待一条龙服务。
临近年边,走商人大都返了乡,酒舍里本该生意萧条,何况才到巳时,没想店家甫一开门,便迎来一桌豪客。
那四人依窗坐下,街对面,楼上便是打情骂俏的姑娘,大冷的天还露着白花花的大腿,看得人春心荡漾、眼花缭乱。
见高长恭面带为难之色,刘诚吞下口水,干咳两声,感慨到:“都不容易啊!来,长恭,我俩换换位置!”旋即又喊道:“掌柜!可有吃食?速速拿来!”言罢,拍下锭银子,不由自主往对面抛了个媚眼,这角度,刚刚好……
无极还是第一次来,自己不熟,看这张、苏两人选的地儿,也是个中好手,有品味!
掌柜欢欢喜喜应下,立刻开始张罗,可还是低估了人家的饭量,半个时辰不到,都已补过几次酒菜,可把店里的伙计看傻了眼,一个劲儿摇头,有钱人的日子真搞不懂,非得穿得跟乞丐一样,顿顿都吃大鱼大肉,这是图的哪门子乐?
听说最近还有城里的官老爷下乡,不睡床榻,专躺猪圈里,说是要体察民情,那一宿折腾,猪叫得才叫一个惨!伙计看向苏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苏双啃的那只猪蹄油而不腻,是这里的招牌,他鼓着眼睛嚷道;“掌柜!店里的饭菜怎比往日清淡了些?可是官盐又涨了价?”
那掌柜笑着打了个哈哈,心说你都第三只了才说,兴许是自己味口重也不一定,嘴上却赔笑,忙说哪里哪里。
张世平摆摆手,打了个饱嗝说:“你莫要跟我这兄弟一般见识,他这是犯浑,摆起当年当大老爷的谱来了!”
刘诚笑眯眯看着两人,都开始有力气贫嘴了,说明差不多饱了。
这人啊,还真怪!饿得画饼充饥的时候,掉尿壶里的馒头也要捡起来吃掉,这才多久工夫,吃饱了以后立马就开始嫌人家饭菜味道不好。
刘诚一想,看来这二人,说得难听是粗鄙,说得好听是性子直,不过也好,没有太多弯弯扭扭,况且如果一顿饭菜就能收买两有名的马贩,这生意很划算。
可这笑意落在苏双眼里,莫名想起该死的刘玄德,好在如今两人光脚不怕穿鞋的,一没长相,二没身材,加之一穷二白,姓刘的好像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刘诚好整以暇喝了口酒,同样嫌弃酒水味道寡淡,摸出自己的酒壶满上,开口说:“先父在世时,常言中山张、苏二人,虽身出苦寒,又营下商,但为人豪爽,待人诚恳,胜过那些欺世盗名之辈不知凡几,不枉他平生结识一场……”
苏双手里的蹄子“啪”掉在桌上,第一反应,乖乖!刘玄德死了?
他用手肘碰了一下狼吞虎咽,吃得猪一样鼻腔哼哼的张世平,问:“哦?敢问公子,令尊是?”
“安熹刘瓢。”
说完这名字,刘诚眼望窗外,仿佛沉浸在丧父之痛中一般,这种感觉,让自己心情真有点不可名状,就像对面眉目含春的那女子,挠得人心痒……
好好的名字不取,干嘛要瓢?嫖?
“啊!刘老爷子!”张、苏两人相视一眼,难以置信,当了段日子过街老鼠才冒出头,没想到外面已是时过境迁,两人异口同声问道:“过世了?”
“呔!这怎会作假?”刘诚故作不悦,顺便摆了个玉树临风的造型,对面那姑娘开始咬嘴唇了……
苏双放下手中酒杯,怅然道:“本事福禄深厚之人,年初还跟刘老爷子把酒言欢,那日,某自认血气方刚,怎知老爷子宝刀未老……”
张世平在桌下踢了一脚,接口到:“公子节哀,老爷子他豁达一生,想必走得并不痛苦……”
当然不痛苦!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刘瓢,虽然表情很狰狞,不过嘴上却大呼过瘾……
三人各自缅怀一阵,有了这番说辞,芥蒂倒少了不少,刘诚奇怪道,“二位兄长都乃豪杰之人,怎会落魄如斯,要不是长恭提醒,小子还辨认不出……”
张、苏虽说是刘瓢的故交,不过年龄却小不少,刘诚以平辈论交,倒不牵强。
“哎!一言难尽……”这段经历真是不堪回首,说出去丢人!
刘诚又道:“兄长何必如此,人生浮沉,来日方长,何必计一时之得失,想必两位也能重整旗鼓,往后闻达中山,显赫河北又岂是难事!须知事在人为。”
“好一个事在人为!”张世平的话里,听不到决绝,反而显得颓废。
张苏二人都才年方三十,尚且年富力强,不过想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两人心里烦闷,苦苦吃着酒食!
刘诚也不说话,等着鱼儿上钩,身为故人之后,出手相助一时就已仁至义尽,再多,难免让别人觉得居心叵测。
虽然自己的确居心叵测!
苏双心中一狠,乞丐都当了,还估计劳什子面子,有何说不得?况且别人又不是瞎子,难道昨夜才去翻食过潲水,人家岂能看不出来!
“不瞒公子,我两走商多年,门道是有一些,可如今一贫如洗,光有门道哪够,没有本钱担保,没有货物周转,拿什么去博前程富贵?想要东山再起?难啊!”
刘诚状如感同身受,“是啊!何其不幸不公,两位兄长身受其苦。自从先父过世,小子家中也遭了不少变故,小子也钱粮微薄,估计不久,就要变卖祖产,前往徐州广陵了,同时可怜人,对二位之难,真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但刘某相信,二位兄长,自会吉人自有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