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正常人,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的头衔都写上才好,但刘诚不正常!压根不知道外面还要写字,觉得太空白不好,能在扉页上画了一朵梅花稍微修饰一下,就已经很不错了!
来伯展开来细看,更糊涂了,也不说何人何时来访,谋的又是哪一块的生意,一共才写了四字,左页“中山”,右页倒写着“张纯”,也不知此人是本就粗心大意,还是有意为之。
不对!又是张纯!
刚刚才有一封中山张纯的拜帖,莫非,此乃某人愚人之术?来伯心中一怒,堂堂中山甄家,何人敢藐视,甩手,便把那刘诚绞尽脑汁写的帖子一把扔进了纸篓里。
虽然余怒未消,但来伯毕竟心思缜密,担心还有疏漏,想了想问小六,“这人除了帖子,可有贺礼?”
小六打开册子,找了找,“有的!”赶紧转身从外面拿来一盒东西进来,解开层层精美包装,正是一坛杏花村和一盒新茶!
来伯拆开茶罐,取了几粒茶叶放在嘴里,嚼起来似乎并无二样,吐掉,更加坚信即便不是愚人闹剧,也多半是哪个不知礼数的后生晚辈荒唐之举,再拧开酒壶,凑近闻了闻,经不起诱惑,浅尝了两口,正回味,一个走路踉踉跄跄的小丫头趴在门槛上,奶声奶气喊:“老头!你偷酒!”
“五小姐,我……”
那丫头说完就跑了,兜里沿路掉着蚕豆,后头跟着的几个丫鬟提心吊胆在旁边护着,生怕她摔倒。
来伯有苦难言,五小姐甄宓,那可是甄家的心肝宝贝,生得瓷娃娃一般不说,还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骗子,人小鬼大,要是在家主面前添油加醋一说,那自己还真可能晚节不保!
来伯思前想后,把那帖子重新捡起来,贺礼也重新包好,与中山国相的帖子放在一起,打算一并呈上去,管他的,老爷要是问起来,就说自己在试毒……
……
甄家家主甄逸,乃是东汉太保甄邯的后人,家中世袭二千石俸禄的官职,官至上蔡令,只是因为身体有佯,这才告病回乡。
甄逸的身体不好,不是一天两天,这两年,每日都离不开药罐,喝下的汤药比吃的饭菜还多,就连书房里也常年充斥着一股苦味。
夜里,甄逸睡不着觉,还在临摹一篇蔡邕蔡大家的《熹平石经》。蔡大家所创之“飞白”体,享有“书骨气洞达,爽爽有神力”的美誉,甄逸本有此好,求得真迹更是爱不释手,有事没事,老爱关在书房里临摹鉴赏。只是刚才那字收笔,胸中气紧,接着便是咳嗽不止,好好的一个字,成了虎头蛇尾,功亏一篑。
“唉!”
甄逸放下笔,转身见夫人张氏沏好一壶新茶,闻着清闲扑鼻,心中淤积稍减,接过杯子,仍捂着张氏纤纤玉手,眼含深意,“夫人有劳!”
张氏俏脸一红,急忙抽出双手,笑言:“甄郎且尝尝,此乃徐州糜家所售新茶,吃法和口感俱与往常不同,妾身也是托人才购得少许!要是满意,我再去求!”
甄逸颔首喝下一口茶水,也不知是这新茶真好,还是见妻子柔美温顺心生感触,确是觉得沁人心脾,有滋阴养肺之感,他喜出望外,笑眯眯对着张氏说:“真美!”
对于自家夫人,甄逸心中有愧,外人或许不知,他甄逸怎能装聋作哑。甄府偌大的家业,几乎都由张氏一人里外操持,贤良淑德不说,所育三子五女,个个出落,尤其是小女甄宓,乖巧黏人,饴糖一样含在嘴里都怕化,可惜长子甄豫早夭,不然……
可越是如此,甄逸越是害怕,自己身体每况日下,虽时常在人前装作无碍,但前几天,开始痰中有血……
张氏白了他一眼,“妾身问的可是茶!”说完,还像尚未出阁的女子一般羞涩,不敢与人对视,故作镇定,随手翻起桌上的帖子来。
甄逸爽朗一笑,很久没有与夫人打情骂俏,今日突然心情大好,他从身后环住张氏,在耳根轻言私语,“茶美!人更美!”
茶香之气,吹得人心花怒放。
“嗯?”
甄逸眼前,刚好无意看到了一张白帖,面上只描了朵梅花,“这是何人所绘?简单却错落有致,倒是奇思妙想!”
张氏也不解,这真的是张拜谒之帖么?
翻开来看,甄逸扑哧笑出声来,这人字迹丑陋不堪不说,四字,还两两写反,可曾用心念过书,识过字?
张氏掩嘴陪着笑,“中山?张纯?这张仁伯好歹读过几年诗书,怎会如此不堪?”
“呵呵!不是张纯,张纯此人的笔墨我认得……”
正待推敲,门外传来孩童哭闹,本该早已入睡的甄宓在丫鬟怀里大喊,“娘亲!我梦见家里起火,水池里的水都没了,鱼儿也都渴死了!”
甄逸搂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轻拍后背说,梦里呀!都是假的,宓儿哪里能信,何况梦都是反着的,你那漂亮鱼儿正在长大……
那甄宓毕竟还小,加上白日好动,早没了精神,没过多久便又入了梦乡。
张氏却看着那张拜帖发呆,嘴里反复呢喃:中山!张纯!反!
联想到近日种种,她猛然坐起身来,桌上的茶水一碰,全洒在了那朵梅花上,“甄郎!大事不好了!张纯要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