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外面没了动静,刘诚才从袍子里钻出脑袋来,抹了一把脸,呸呸吐着粘稠的口水,谁他妈的扔的鸡蛋?哪来的?沾得满脑袋都是!
拧着眉毛,商贾怎么了?刘诚邪火上冲,没了自己这样的商贾之人,你们这些米虫还不得去吃屎!
一旁的史阿实在是看不下去,心想,老老实实学高长恭他们,在亭子那边跟一帮粗人,安安静静当个纯吃一族,多好!这位爷非要来凑热闹,他小心提醒,“公子,按规矩,取了水中酒樽,就当或吟诗作赋,或……”
不就是诗词歌赋,早说嘛!至于吗?
刘诚心中有气,怎能让人看扁了大学文凭!见众人手边能扔的都扔得差不多了,上前一步迈上身前矮几,开始搜肠刮肚……
众人本被刘诚凭空而生的豪情一慑,不想那厮站上桌子后,又开始愁眉苦脸,有人忿然怒道:“不学无术!那便饮下酒水就是,莫要惺惺作态,看着恶心,误了我等风月……”
风倒是不小,可天上哪有月亮?看不起人不是!
眼见水中那只死王八飘在面上仰面朝天,刘诚福至心灵,卖力吼了句“龟虽寿!”吼声大得破了音。
马慕心想:龟虽寿?莫不是诗名?难不成这竖子还真有急智,能出口成章不成?
人人正等着看笑话,刘诚不假思索,一首四言乐府却已连珠炮一样,脱口而出: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开玩笑!曹阿瞒一辈子就指着这几首诗泡妞,混迹文化界,早已咏完多时,全场依旧鸦雀无声,唯有身前流水潺潺……
说尽是饱读诗书不为过,此诗一出,在场之人细细品味,清峻、刚健、浓烈、新巧、如同饮下一壶百年窖藏老酒,让人胸中激荡起驰骋千里的豪情壮志……
刘诚正待得意,又是那青衫男子开口,“明明年未及冠,偏偏故作深沉,定是剽窃之作,欺世盗名之徒耳!”
人群顿时醒悟,躁动起来,无数人懒得分辨真伪,人云亦云跟着瞎起哄,骂骂咧咧,各自寻找手边趁手可扔之物。
“有杀气!”史阿持剑挡在身前。
刘诚赶紧抱头鼠窜,看了一眼冷眼狞笑的马慕,恨得牙痒痒,又是你小子!难不成跟自己有杀父夺妻之仇?或者刨了你家祖坟?
挑起事端的马慕老神在在,不言不语,却是水中那王八,四脚一伸,优哉游哉在水面仰泳着划了几下,再次挤进石头缝里,闭目养起神来,脑袋在水波中摇摇摆摆,好不快活……
曹阿瞒本在沉思,突然被吵闹打断,回头看向许攸等人,颇为难以启齿,“这首《龟虽寿》,细细念来,总觉得耳熟,仿佛操苦寻多年而不得……”
许攸笑得赤裸,“阿瞒是不是又想说英雄所见略同?莫要如此附人尾翼,你之所长在理国之政事,切莫本末倒置堕了名声……”
“呔!”
曹孟德有苦难言,小声埋怨:“说了不要叫我‘阿瞒’,要是昭姬妹子听到……哎呀!”曹操一捶大腿,“光顾着闲谈,怎把昭姬妹妹给遗失了!如此之久,叫人哪里去找?”
许攸痛得叫不出来,好半天才道:“阿瞒!我的腿……”
曹操顾不上赔礼道歉,站起身子四下张望,周围一片狼藉,人人都在笑骂打闹,菜市一般。
……
刘诚已经走远,蔡琰总算忍住没去追赶,尾随许久,那人竟然毫无察觉。
她坐回凉亭,四下里无人,刚才站在那少年身后出神,却是不小心被殃及了池鱼,面上的轻纱沾了少许污秽。
她索性取下,觉得心绪难平,又把焦尾琴从锦布中取出来,缓缓抚出一曲再熟悉不过的《高山流水》,恰至高亢之处,“嘣”一声,断了第二根琴弦!
“心乱了!”蔡琰叹息道,“如果,他是那卫仲道,该有多好……”
杨赐看了一出小辈的闹剧,闭目养神半响,忽而间重重关上窗户,沉声道:“来人!如此良辰美景,快请大将军过来一叙!”
张温一喜,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