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祖宗笑着点点头,瞅来瞅去,还是大娃看起来恭顺懂事,他道:“我们是这样商量的,你看,那葛陂贼多时过万,莫说咱们许家村抵挡不住,就算是谯县官军也不敢掠其锋芒,要真打起来,老夫倒是不怕死,可族中妇孺怎办?”
许定古怪看了他一眼,这人活得越久,越怕死,还尤其不要脸!不过这坞堡,的确不堪一击。
许定的性子不比许褚,沉稳得多,再说,也是人之常情,村里怕死的又不止五祖宗一人,这祠堂里坐着的都是,他道:“那您老的意思?”
五祖宗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看周围,个个紧拽拳头,一双双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鼓励,他张口道:“我等打算议和,这人活着,岂不都是为了一口饭?五祖我有先见之明,早派了人去传信,只是这条件……”
能和自然是好,只是贼人烧杀掳掠惯了,狼子野心,恐怕贪念难平,许定追问:“如此,那匪首怎说?”
“让人带话,说今日前来,要粮食十石,小菜五斛!”
五祖宗比划着手指,见许定未答,循循善诱道:“十石、五斛不多,各家凑凑还是有的,这些叔伯们都商量妥了,家家先取缸里的黍米藏菜一半,指不定还有富余……”
许定一听,旋即朗声答道,“五祖宗说得在理!”为宗族计长,面色未见丝毫犹豫。
五祖宗一喜,又道:“那匪首还说,光有粮食不够,他们看不上咱农家的破砖烂瓦,好东西,还得要些钱财去县城里买!”
果然不止,许定眉头轻轻一皱,问:“多少?”
“十贯!”五祖宗不容人插话,辩解道:“说多也不多,叔叔伯伯们也早商量妥了,还是家家先取一半!兴许还有结余,在座都能分润……”
一贯便是千文,可不是小数目。
许定呵呵一笑,又点头说道:“在理!”
话已至此,五祖宗心中大定,松了一口气道:“这最后一点,便是要取耕牛十头!”
谁知许定听完,急得跳脚,大呼道:“万万不可!”
见许定急得上蹿下跳,众人不解,实在想不通,大娃钱财都舍得给,为何还吝惜一头牛。
却听他摊手苦道:“五祖宗!我家真有一头牛!”
五祖宗先是一惊,随即恍然大悟。
许定家里就兄弟二人,可说家徒四壁,米缸里剩余的粮食刨一起也没有一捧,全部家当不过十来文钱,还随时被许褚揣在兜里,可说到这牛……
牛在东汉,可比人命金贵。
西周有律,生牛不可无故屠杀,轻者牢狱,重者偿命!虽说到了东汉,允许百姓杀年迈老牛,但也需向官府事先禀报,何况正值春耕,往后没了耕牛,难不成用手去刨!
许定目光凝视五祖,寸步不让,他难道不知道,以自己二弟的性子,要从他手上夺牛,不比杀了他容易!
五祖宗叹气,“哎!老夫也不想,大娃你可曾想过,不给牛,要是贼人真杀了进来,死的可就是人啊!你可忍心在座的叔叔伯伯都被人用刀抹了脖子,还有那些童子老妇,还有你家四伯,你看他,也是这两年他家媳妇死了,才过上几天好日子!”
见五祖冲自己眨眼,四伯嘴角一瘪,便哇哇哭了起来!
许定心中不忍,捶胸顿足道:“我倒是能忍痛,只是二弟那里,你们也知道,那牛是他前年从县城……我也不知怎么来的……但他跟那牛,比跟我还亲,就差没睡在一起!”
“岂不就是防着二娃生乱!这才找你商量?村里加上你家那头,才堪堪凑够数,本来我家是有一头的,不过你也知道,老祖我一把年纪,就喜欢牛肉下酒,年前没忍住……要是关键时二娃蛮来,铁定会坏了大事!到时候你四伯他……”
四伯一愣,立马又抓了一把大腿,疼得嗷嗷直叫!
许定一咬牙,“那我这便回去说道说道!”说完,转身便走。
五祖宗转过身来,正了正衣冠,气定神闲在案桌的香炉里插了三支香,虔诚一拜,嘴角嘟哝说道:“许家列祖列宗在上,定要保佑老五家那莽夫开窍,万万莫要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