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追赃助饷的事吧?”田见秀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你的想法我明白,我也知道闯王因此对你很不高兴,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伯父跟你说句老实话,在这件事上,闯王确实是冤枉你了。”
“可是……可是……”没料到田见秀竟然赞同自己的想法,袁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既然田伯父也觉得这么做有问题,为什么不劝劝闯王呢?”
田见秀垂下头去,声音有些干涩:“没有用的……你也看得出来,咱们大多数弟兄都是贫苦农民出身,祖祖辈辈都受尽官府和地主盘剥,死在他们手里的家人数不胜数。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报仇,想让他们手下留情,太难了。”
袁恪摇摇头,说道:“伯父说的是实情,但闯王既然要成就一番伟业,那就应当迎难而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然,早晚有一天,咱们浴血奋战、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都会毁于一旦!”
“袁恪,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个人怪怪的。”田见秀慈祥地盯着他看,一字一顿地说道,“按理说,你跟我们一样,都是山村里长大的泥腿子,也没少挨恶霸的欺负,但你考虑起问题来,却总能抛开个人情感,冷静分析。你能不能跟伯父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从小就在九宫山长大,伯父也见过我的父母,我能是什么神圣呢?”袁恪心里有些紧张,急忙笑着打了个哈哈。
“那看来就是天生奇才了!”田见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要是换个太平的年岁,说不定也能封侯拜相呢!但这天下被埋没的人才,又岂止你一个呢?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痛快地大笑,一边起身离开,只是笑声里却有些悲凉。
就在大顺军攻下衡阳府半个月之后,袁恪就得到消息,清军又在阿济格的带领下大举南下,直扑湖南而来,誓要把大顺军斩尽杀绝。
前方,是负隅顽抗的明廷守军断了退路,后方,是步步紧逼的八旗部队穷追猛打,大顺军就像被箍在了一个铁桶之中,退无可退。
最终,在几场惨烈的遭遇战后,阿济格与鳌拜统领的八旗军把长沙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损兵严重的大顺军无力支撑,被迫分散撤退,而袁恪也带领着童子军趁夜从西门尝试突围。
深夜的西门外弥漫着血腥的气息,萧瑟而寂静,白日里攻城失利的清兵大概是撤回营里了,所以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畅通无阻的坦途。
“排好队,抓紧往山里撤退!”袁恪不断地来回奔走,发号施令,而就在他的背后,一支羽箭从始至终地跟随着他的行动轨迹。
“呵,擒贼先擒王!”一个八旗弓箭手暗暗说道。
而袁恪的生命,也就定格在了仿佛永远不会停下的奔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