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连一面都没有见过他这位祖父,但他总觉得坐视一位老人家在危城里受苦,从道德上说不过去。
“发兵是自然要发的,但却不是现在。他平时最看重的那帮儿子们都没出兵,怎么轮得到我?”萧绎耸了耸肩,仍是坐回去写他那部研究《论语》的专著。
王僧辩从萧绎的话里明白了他的态度,因此也没有多说话,摇摇头无奈地退下了。
“父王,你说发兵不是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袁恪私底下悄悄地去问萧绎。
“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等。”萧绎说道。
“等?”袁恪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萧绎继续说道:“恪儿你想想看,现在建康危在旦夕,咱们荆州兵强马壮,天下人都来找我,希望我们能出兵勤王,难道你皇祖父就不来找我们了么?只有等来了他的诏书,咱们才能在法理上占得先机,理所应当地出面收拾烂摊子,接管天下!”
“原来父王心里是这么想的!”袁恪恍然大悟,“我以为父王真的醉心写书,都不管天下的事了!”
“我怎么可能不去管天下的事呢?”萧绎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从大哥去世,三哥被册立为皇太子那天开始,我等的就是今天……我们都是皇子,难道他能做皇帝,我就不能么?”
萧绎的这种心理,袁恪是非常理解的,父兄越是轻视自己,自己就越要证明自己比他们强,他当初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不出萧绎所料,没多久,从建康逃出的使者就带来了萧衍的密诏,加封萧绎为侍中、假黄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司徒、承制。
这几乎意味着,老皇帝萧衍已经像嘱托后事一般,把皇位交给了他。或许也是对他们二人之间的父子情不抱希望以后,希望以这种方式求得儿子出兵解救自己也未可知。
在收到密诏的第二天,萧绎就派遣萧方等和王僧辩,各率陆、水军一万人驰援建康,同时布告天下,号召各路诸侯前去勤王。
“这下,局面应该能得到控制了吧?”袁恪这样想,“侯景就算是个厉害角色,但要是天下群起而攻之,他双拳难敌四手,如何能赢?”
于是,他继续安下心来,当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
但接下来的事情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在勤王军的重重包围之下,叛军还是攻破了宫城,皇帝萧衍竟然被活活饿死。
更令他震惊的是,他的父亲在得知萧衍的死讯以后,竟然不理会侯景的叛军,而是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兄弟们,一场波及梁国全境的内斗就此拉开序幕。
北边虎视眈眈的东魏和西魏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纷纷调兵遣将,蚕食梁国领土,萧绎内忧未平,又添外患,只得被迫向西魏称蕃。
到这个时候,袁恪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他、他的父亲,和整个梁国都在往绝路上走,但眼前的局势已经有如脱缰的野马,无法控制,哪怕他的父亲最终当上了皇帝,这一切也无可挽回。
最终,在西魏大军兵临城下时,江陵城里燃起了一场大火,在这场大火之中,袁恪和那十几万卷古书,一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