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慢了一步,石门为那股不可抗拒的大力生生砸烂,碎石飞溅。烟尘滚滚中,有个紫影慢慢走了进来。国师眯起双眼,将面前翻卷的尘土随手拨开,立即见到自己的坐骑妖兽为人砍成两截,血流满地,早已死透了。
紫衣人一直走到他对面五尺处,忽然停下了。虽然他半边身体都被妖兽之血浸透,莹玉般的脸颊也染上数道血痕,甚至双目也瞎了,紧紧闭着,却依然是秀若芝兰,俊雅得仿佛一杆青竹。
玄珠浑身都开始抖,突然起身朝他扑过去,尖叫起来:“你来救我了?!紫……”
话未说完,只觉脑后被人重重一击,登时头晕眼花跌了下去。覃川收回手,取了绳子将她手脚缚住,往白纸化出的小毛驴背上一丢。这位姐姐素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与其让她冲上去找死,连累得大家都不好,不如让她晕过去,起码还安静些。
因见国师和左紫辰都无语地看着自己,她赶紧笑着摆手:“没……没什么!你们继续!继续!”
虽然左紫辰双目紧闭,但她还是能感到他朝自己看了一眼,只是很快又淡淡移开,对上了国师。他的声音从来都是偏冷的,这次冷得分外彻底:“你一直想见公子齐,甚至数次派人前来骚扰,无非是想要探底。如今我来了,你何不彻彻底底探个仔细?”
覃川无意识地咬住舌头,他冒充公子齐?这是什么计策?她一时想不透,索性装哑巴躲在比较安全的地方看戏。
国师上下打量他,目光中有不信,有赞叹,有疑惑:“先生此言差矣,我只是仰慕先生的风采,想要结交。呵呵……只是当真想不到先生竟这样年少俊秀,难怪时常出门要戴着面具。”
左紫辰淡道:“你想结交?如今我人已在这里,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看看能不能将我说动,为你们天原做事。”
国师目光闪烁,拱手弯下腰,沙哑地笑道:“先生果然是爽快人……”一语未了,袖中骤然射出一道血红的线,快得惊人,直攻左紫辰心口。轻微的“咯咯”数声,那道红线的顶端被左紫辰随意用手握住了,力一捏,五根指骨尽数碎裂。直到这时覃川才看清,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红线,而是一条细长妖化的胳膊,比最薄的刀刃还要薄,其色如血,五根手指生得一般长短,指甲如针尖一般。如今那只手被左紫辰用力攥住,骨骼尽碎,软得好似肉团一般。
“剜心之术?”左紫辰露出一个讥讽的浅笑,“这就是国师的诚意?”
寒光一闪,那只妖手齐腕被他手里的剑斩断,国师面上掠过一丝痛楚之色,断臂蛇一般游曳而回,钻进宽大的袖子里,没一会儿,他的肘间便被血浸湿了。他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带了前所未有的恭敬,诚恳道:“不愧是公子齐先生,倒是我鲁莽了,仅断一只妖手,足见先生心胸宽大。”
长剑轻轻甩了一下,将上面残留的血珠甩干,左紫辰收剑入鞘,道:“现在可以开始说了。”
第一次见到左紫辰面冷心更冷的模样,覃川只觉掌心里满是汗水,突然十分庆幸先把玄珠撂倒了,不然这会儿指不定她要怎么尖叫呐喊,耳朵也要被她叫聋掉。
国师神情肃穆,沉声道:“我不敢狂妄自大,更不敢妄自菲薄。我天原幅员辽阔,国人纯朴高雅,皇族继承上古妖魔血统,更是一片赤子之心,不以尔虞我诈为荣,更加从不提倡官场算计。太子身负无双命格而降,一统中原已是大势所趋,他日问鼎中原,将如今这散沙般不停纷争的局面结束,创造一个更强盛的中原大国。先生扪心自问,中原从此只有一国,再没有国与国的战乱,以妖为尊,再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算计猜疑,难道不是极好的么?先生难道忍心百姓流离失所,一生都卷入各国权贵的纷争里不能解脱么?先生是个极聪明的人,我更是略微了解一些先生真正的来历,先生冷眼旁观这么多年,心里必然明白我说的绝无夸大。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先生和这位亡国帝姬纠缠不清,其实是失了先生的身份,令人惋惜喟叹。”
这一席话当真是掏心之言,左紫辰却只淡淡笑道:“国师稍稍了解我的来历?只怕未必吧。反过来说,我对国师的来历倒是十分清楚。你原本是天地间逍遥自在的一只妖,餐风饮露岂不快活?何必让皇权之争污了你的心。那太子的无双命格,你拿去糊弄旁人也罢,说给我听,又叫我说什么好呢?”
国师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双目却渐渐红了,骤然放轻声音:“先生此话何谓?”
“你这招借腹生子将整个天原皇族都耍了个彻底。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倘若叫皇族明白太子并非皇帝与皇后所生,甚至丝毫皇族血统也没有,你方才那些好听话里的伟愿半件也成不了。”左紫辰对他因心情激荡而泄露的妖相毫不在意,“你做了这么多年国师,难道还未明白过来?只因有太子在,你的国师位置才这样稳当,皇帝也要让你三分。是你靠着太子的名声才起来,否则你永远只是那个只能给人看看命相,祈祈福的无实权神官。”
“公子齐——!”国师怒极狂吼一声,其声势实在不亚于晴天霹雳,覃川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三日前心脏上受到的损伤又开始疼痛起来,只有死死用手按住心口,咬牙强忍。
“你这只无形无体死不掉的三千年老鬼!”国师身后八根妖手扇子一般张开,霎时间伸了数丈长,齐齐朝左紫辰砸去,“你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