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的潜伏期很短,一般在一到六天之间,多为两到三天,最长不过十天。正是因为发病过急,所以患者一旦开始死亡,便是成片成片。在卫生条件极度缺乏的现在,鼠疫一旦起来,可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但也受制于这个时代,流通性很低,鼠疫的传播率也会大打折扣。如果能将疫区彻底封锁死,然后对病患进行集中整治,未尝不可解决。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一辆卡车停在了北平府城外。北平府城的城门死死地关闭着,城头上有戴着口罩不断巡逻的士兵,他们看着城外的卡车,焦急而又慌张的脸上终于有轻松浮现。从疫病开始发展至今,这些士兵吃住全部都在城墙上,从来没有下去。从三天前,城中的患病百姓就开始死亡。这些百姓在死亡之时根本拦不住,一死一片一死一片,就好像死神挥动了镰刀,根本止不住。除了每天往外面运送尸体进行焚烧的人员,以及运送物资的人员之外,剩余的时间,城门基本上都处在关闭状态。城墙上的士兵,很快就将这一消息禀报了回去。很快,城门缓缓开启,北平府知府,率领北平府的一部分官员,走出了城门。他们并没有急着迎上去,而是在原地先进行消杀。几个背着手动喷雾器的士兵,将里面的消毒液,均匀的喷洒在他们身上。“大秦大学医学院,奉陛下之命,前来北平府!”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带着一众人员,整齐森严的朝前方走去。北平府知府,然后跟着的那些消毒人员,也开始对医学院的这些人进行消杀。这大冷寒天当中,消毒水飘散到人的脸上,那森寒的冷意,让人忍不住的颤抖。必要的消毒之后,在北平府知府的陪同之下,这些人走进了城门。首先要了解一下,如今的北平府是个什么情况。如今的北平府,便是以前的京城。虽然失去了首都的地位,但体量摆在这里,加上孙杰之前的经济恢复,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大都市。街道基本上全部都用水泥进行硬化,那些破损的地方,也都进行了一部分的修复。已经没有了皇家气息,俨然是一座北方巨城。可如今的北平府却变了样子,街道上几乎没有人。除了“荷枪实弹”走过的士兵之外,几乎再看不到什么其他的人了。“这次的疫病来的非常急,府城到目前为止,发病的百姓已经有一千余人,其中三百余人已经死亡。北平府下辖的那些州县,也相应的有发病和死亡桉例禀报。加起来,恐怕有四千余人发病,死者将近千人!各地军营倒还好,目前为止还没有病患消息传来,只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北平府知府一脸担忧,眼神当中满是慌张。突然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而且还是在和平年代,不管放在谁的身上都是如此。怕有一个明确的敌人,也不至于此。这种虚无缥缈,无法主宰自己生命的事,往往会让人害怕。这个老中医听的很认真,越发觉得此事棘手。他不断的说着安慰的话,随后,带着身后的医学生,朝着集中病患的地方而去。集中病患,这是孙杰很早之前就提出来的一个确切要求。对于隔离传染源,有着很大的帮助。没过多久,应该来到了以前皇宫之外的军营当中。这里地方足够大,房间也足够多,稍微修缮一下,就能够容纳足够的病患。外面是“荷枪实弹”的士兵,非常密集的巡查,禁止任何人随意出入。这些士兵全部都是孙姐手中的正规军,也只有这些人,才能拥有这样的胆魄。进行了消杀,这个老中医便带着身后的医学生走进了军营大门。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就像是死亡的气味一样。不远处的皇宫在这死亡的笼罩之下,也失去了往日的伟岸。时不时还能看到抬着死尸往出运送的士兵。老中医拦住了一个,揭开盖在尸体上面的白布。黑青色的皮肤,尸体表面的那些淋巴结肿大,甚至已经溃烂,往外面流着脓水。跟在老中医身后的一个年轻医学生,看到这一幕被吓了一大跳,瞬间失去了胆子,大喊大叫的就要往外面跑。这种恐怖的场景,若非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很难适应下来。不管任何人,在直面死亡的时候都会害怕。逃跑的这个医学生也不过二十岁出头,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尽管在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可此时看到狰狞的尸体,还是怕了。“拦住他,带出去!”老中医急忙看向身旁的随从士兵,大喝。这是扰乱军心的举动,如果放在战场上,当场杀了都不为过。老中医不会杀这个年轻人,但他的前途,也到此为止了。在瘟疫面前如此作态,以后,也很难当得大任。身旁的士兵很快就将这个学生控制起来带了出去,老中医的目光缓缓地扫视着身后的众人,声音逐渐变得冷厉:“做大夫,不是让你们享受荣华富贵的,你们在入行之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们。刚才跑出去的那个学生回去之后,我便会向陛下请奏开除他,同时剥离他的学籍,从今往后,大秦大学永不录用!”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处罚,但如果不这样做,很难震慑人心。处理完这事,老中医接着往前。越往深处走,消毒水的味道就越浓重。如若不是那厚重的口罩阻隔,恐怕,很多学生都要吐了。……北平府闹瘟疫的事,传播速度非常快。事实上,孙杰也不打算隐瞒。这一消息,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传到了南方。在孙杰离开金陵之后,守旧势力再次开始反扑。如今的苏州府,也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现在是郑芝龙和周延儒的地盘,看上去,花团锦簇,繁华的不成样子。苏州府城中的一个客栈里,几个胖头士绅,在那里大喊大叫:“你们听说了吗?京城有瘟疫了。孙贼这个家伙现在焦头烂额,恐怕他没有料到这事,我看啊,这样最好。瘟疫越勐烈越好,死的人越多越好,争取把整个京城死成了一片荒地,只有这样才能重重地打击孙贼那嚣张的气焰!”“说的没错,就应该这样。我看这就是报应,孙贼这个家伙现在就是遭报应了!”客栈当中一时间大骂不已,论调基本一致,除了幸灾乐祸之外就是幸灾乐祸。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北平府当中死掉的那些人,只是普通的百姓。瘟疫又不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他们自然不会关心,甚至还希望越勐烈越好。一个中年人坐在客栈的角落里,自顾自的饮着酒。听着耳旁那些冷嘲热讽的声音,他的心里满是气愤。酒喝的越来越多,脸也越来越红。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们这些人都住口,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吗?瘟疫一起,死掉的只可能是普通的百姓。这些百姓与你我没有任何区别,你们竟然以天灾为乐,简直毫无人性!”中年人的眼睛变得通红,语气也越来越愤怒。“我当是谁,原来是吴穷酸,你不好好的当你的郎中,跑到这里大放厥词,就不怕官府把你抓起来,治你一个胡言乱语之罪吗?”一个胖头士绅,指着中年人的鼻子,一脸讥讽。这个中年人叫吴有性,字又可,苏州吴县人。是“温疫学派”的创始人,着有《温疫论》一书。是明末历史上,一个出众的医生,是中医传染病创始人,提出的传染病理论以及预防措施和治疗措施,领先西方两百余年。从万历末年开始,大明瘟疫时有发生。史载:“一巷百余家,无一家仅免,一门数十口,无一仅存者。”可面对这种疾病,当时的医生们只是将其当成普通的“伤寒病”来进行诊治。不仅没有任何作用,还会起到反向作用。吴有性出身中医世家,丰富的临床经验让他察觉到,瘟疫,和其他病症有着本质的不同。在短短的几年间,他走遍疫病爆发之地,不畏生死,得到了大量的数据资料。最终,将这些内容总结成书,称《瘟疫论》。他以毕生的治疫经验和体会,大胆提出“疠气”致病之学说。所谓“疠气”,就是致病菌,病毒、或者细菌。他的这个观点,在世界传染病医学史上也是一个伟大的创举。与此同时的西方,那些庸医们还在坚持放血疗法。首先明确了“传染病”的治病机理,光这一个发现,足以名垂千古。但就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却在建奴入关之后,不愿意剃发易服,从而被建奴给砍了。中医其实并不差,这片土地的人口从古到今一直冠绝天下,背后便有着中医的默默守护。在士绅的眼中,郎中,确实提不上台面。“巫医百工”,在传统读书人的眼中,都是下三滥的东西。吴有性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他呵斥道:“不笑天灾人祸,你以瘟疫为乐,不怕有朝一日,报应出现在你的身上吗?南北方本是一脉,岂能因为长江阻隔,从而视为仇寇?若有朝一日,王师北定中原,难道要以北方人为蛮夷不成?”吴有性宅心仁厚,能写出《瘟疫论》的人,自然不是常人所能比较。胖头士绅讥讽的一笑,“呵呵,难道不是吗?北地,蛮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