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悯月心情难以平复。
蚕溪娘亲曾经对她说过,人是这世界上最为虚伪的生物,因为人擅长伪装,攻于心计,常常表现出来的跟内心想要的截然相反;而且人背信弃义、贪生怕死,因此在诸神与诸魔面前的地位并不高。
但人类偏偏喜欢用谎言来装饰自己的脆弱,显得自己伟大高尚。比如说人类的皇帝,总是想过万岁,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衷心希望他活到万岁,到最后还是改变不了事实。
这便是由人的自大与贪婪,引发出来的悖论。
他说他是为了完成老皇帝下达的任务,所以去灭了南海鲛人之乱。可,南秋的遗言犹在耳边,他是为了长生不死……
胥夜的这些木雕与画像……悯月觉得全是讽刺,以她的想法去追溯他的目的——或许是出于后悔,或许是想要求心安,但顾悯月已经死了,再做这些有何意义?
当初背叛的人,是他。她怀胎十月,他夜夜让岚雨留宿宫中;她即将临盆,他张灯结彩,迎娶燕明玉过门。
从开始到结束,一句解释的话语都没有。
哪怕是用谎言骗骗她,安慰安慰她,也好。
所以对于他的秘密,她忽然一点都不感兴趣了,就像一张迟到的船票,船已经开走了,票便再也没了意义。
悯月心思神游,不知不觉走出了藏书阁。
此时暖阳和煦,偶尔有宫女从身后铺着石子的曲径中走过,呢喃细语;每隔一会便有护卫巡逻,金甲响动,步调整齐……
她这才意识到这是在戒备森严的宫中,而在非寻常人家的庭院。以前一个人自由散漫惯了,到了这偌大的皇宫里,才发现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或者说,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的目光。
“你瞧,那个姑娘的眼睛怎么是那种颜色的?”
“什么颜色?”
“无法形容的颜色!像是琉璃,又像是宝石……”
可无论是琉璃还是宝石,其实在人类看来,都是很反常的。
“真可怕,还会变颜色!快看,变红了!”
“还带着面纱,想必模样也很吓人!难道是怪物!”
悯月充耳不闻,低落地背过身去。
大颌近几年来在胥夜的统治之下,百业俱兴,轻赋税重生产,国家昌盛,百姓富庶。一统天下,如今戒备森严,养着这么多宫女、侍从,也不稀奇。
只是为什么这些人也如此的八卦,动不动就戳人的伤疤?真是不可爱。
流光听到了,厉声赶走了那几个宫女。
然后卖乖地跟到她身后,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怎么了?”
悯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说实话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太矫情?跟一个孩童撒娇。可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承受她的悲伤的话,那个人就只是流光了吧。
流光让人拿了一壶酒过来,美酒琼浆,在精致的酒杯中一点点满上,“听说喝酒会让人开心,这是去年中秋的时候,蛮荒进贡的美酒,我偷偷藏了一瓶,但父皇不允许我喝酒。味道一定还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谢谢。”她听声辩位,一把夺过酒杯,笑眯眯地说,“小孩子可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