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展逾明再次睁开双目,斜阳再次挂在了天边。就在他的面前,一把利刃深深地扎入了那株老柳树,淡淡的黄色火焰已经燃遍了枝头。还带着火的焦黑枝条与叶片零零散散地坠落于地,却诡异地没有影响那遍处都是的黄绿野草。
降妖人沉默着拔出了剑,用布巾擦拭了一番。
“铿。”
收剑入鞘。
声音细微但很清脆,是一种悦耳的金属轻音,正如雕于剑鞘的那潇洒典雅的竹枝纹饰。
那不是鱼妖,而是一头植物精怪。大约是年老成精,外加尝过了血腥气的好,常听人聊天的它学会了使用妖力化身为自己谋取血食。不过也是,对于植物成的妖而言,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它才能脱离开自己无法移动的地缚现实。
顺便给自己洗脱嫌疑。
奈何其自以为得意的幻境最终暴露了它自己。
半是为了确定自己没有对付错妖魔,但更主要还是为自己的报酬着想,当降妖人在短暂的离开后再次返回时,手中已多了一把斧头和铲子。如同一株普通的柳树一般,眼前的柳妖一动不动,就如同普通的木材一般逐渐化为了焦黑朽炭。展逾明本想顺着树根挖上数尺,找找有没有人类的遗骸作为证据,但靠近根须的河下似乎有什么活物开始活动了起来。
水面上甚至冒出了不少气泡。
降妖人后退半步,右手再次扶上了腰间的长剑。
最先被丢上岸的确实是一枚眼神空洞的人类颅骨,但紧接着,展逾明便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被丢上岸的只是一截树根,奈何其扎入了某人的遗骸。很快,如同一条跃出水面的银鲤,一个如玉的身影爬上了岸,身上还带着些许树根。
那是一个还不到双十,相当漂亮的女孩子,身材窈窕,柳眉菱唇,一头罕见的银灰色头发在火光下映出了淡淡的金。此刻,她痛苦地咳嗽着,把脖颈处的几条根须扯到了一边,连带着还在肩颈处拉出了好几道血口。
实际上,她身上伤痕众多,大部分都是绑缚勒痕,但也有不少流血的创口。大约是在水中待了太久,女孩身上的一些伤口已然被泡得有些发白,在这种情形下,伤处是否还能感知得到疼痛都成了问号。
她狼狈地咳嗽了半天,揉了揉眼睛,把湿漉漉的,还夹有不少落叶泥沙的长发撩到了耳后,最后才有功夫睁开双眼。
她僵住了。
因为一把闪耀着冷光的长剑正抵在她毫无遮掩的脖颈处,只需要一个切割,便可以让她的呼吸不再经由口鼻的远路。
她似乎有点困惑,但还是给了展逾明一个灿烂的,带有些许讨好意味的笑。
“不解释一下么。”
男人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感情。
“我……”起初,女孩声音有些沙哑,但在清了清嗓子后回复了清脆,宛如黄鹂,“我也是降妖人,被那树妖困在那里,还要多谢大哥出手相救……”
男人打断了她的话。
“困住?它不杀你?”
“实不相瞒,那树妖根须困人还行,要直接杀我的话,力度就有些不足了。”
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生死皆操之于人手,那姑娘似乎也没多少恐惧。
“你又凭何在水下待如此之久?”
“我……我有些妖的血脉……”
堪称合情合理,毕竟也没正常人会有一头银灰色的长发。
但展逾明没有被说服。
“呵……”这冷笑听不出嘲讽情绪,但反而更让人觉得冰冷,“何不坦白些,就说自己刚凝出一具逃命用的化身,连衣物都还来不及……”
“什么?!”
女孩这次低头护胸的动作是如此之快,如此之急,以至于展逾明都来不及收回剑锋,一时不慎在对方肩膀上拉了一条浅浅的血口。
“我,我穿了里衣的……”女孩没有在乎肩膀上开始渗血的伤处,只是压低了身体,有点儿想把自己藏在泥里的意思,“怎么……”
展逾明皱着眉,仔细地打量了对方一阵,这才终于在赤红爬上女孩耳尖后收回了长剑,背过了身。
“此次,姑且信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