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面对此种情境,怕不得面红耳赤、坐立难安,惶惶不敢生受。
可冯煜顿了下,竟欣然抬手,分毫不感觉异样那般道:“两位师侄请起!我入道修行时日尚浅,身无长物,唯亲手绘制灵符少许,以做见面礼,还望勿要嫌弃!”
说着竟当真取出两摞灵符,分别递给两人。
两人之中,面憨木讷的乔修良恭谨接过,口中言谢,举止有礼,分毫未觉异样。倒是那年轻英武的沐天英,隐隐中似有异色,只看着他没去接。方才行礼时,冯煜也注意到乔修良谨遵师命,别无二话,沐天英则有过一瞬皱眉。
到底年轻气盛啊。
此二人乃是璇玑道长座下得意弟子,修为皆在“筑基期”,且均距离“筑基圆满”不远。别说面对冯煜,在泓明尚未突破桎梏前,也不过比他俩略胜一筹。如今要让他们拜一个刚刚“练气”的小子,难怪心有不愿。
可他们却不知!
以冯煜本身修为而言,他的确年轻历浅,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资格。可若算上其隐藏背后的身份,如今两人拜礼口称一声“师叔”,真正高攀的岂是冯煜?冯煜肯拜茂玄、泓明二人,乃是因为他俩一人有师之名分,一人有授业恩情,可当礼拜。
除此之外,放眼天下,孰能当得起以晚辈之礼拜见?
旁人不明就里,如沐天英这般气盛之辈,自感不虞。哪怕是先行开口的璇玑道长,对冯煜坦然受礼也颇感惊异。当然,也只是惊异罢了,觉得眼前这小子别的不论,心性倒是颇为不凡。
璇玑扶须微笑,谓沐天英道:“既是一番心意,不妨接受便是!”
沐天英缓缓点头,上前双手接过灵符,躬身礼道:“天英拜谢冯师叔不吝赐下——嗯?‘奉神灵符’?!”前文有言,符箓灵力内敛,若不亲手执掌,难以分辨符箓的种类。
那沐天英接过灵符,蓦地觉察到手上竟是未曾失效的“奉神灵符”,立时骇然变色,只因他与泓明一般,皆属“奉神派”修真之士!劫起天地,仙佛弃世,奉神一道陡失源泉,世间焉有未曾失效之灵符?
听得徒儿惊呼之言,璇玑同样面上一动,显出惊色,目光立时向泓明望去。
他虽知泓明凝聚金丹修为突破,却不知对方到底如何度过仙佛弃世的困境,如今听得沐天英惊呼,他立刻想到了某种情况,此时目光投去正有相询之意。
泓明自是领会,微微颔首,予以肯定。
璇玑道长目烁凝光,再看冯煜,已蕴藏着深深的探究神情。不过他也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朗声笑道:“泓明与冯小友远道而来,天英,不可失礼!两位,虽老道入内吧,崂山可没有让友客滞留山门的道理,快请!”
少顷。
崂山掌门待客居室。
一盏香茗过后,泓明并未就此有所隐瞒,青云观、崂山本就分属同脉,自是知无不言。泓明说完之后,室内璇玑师徒三人不约而同那般屈指掐算,又一瞬间齐齐露出恍悟神情。
“原来是北斗正神、九宸天君,得承神位的‘大衍伏魔真君’么”
璇玑道长捋须颔首,若有所思,其弟子沐天英难掩喜色,而那乔修良仍如先前面色憨厚如常。时下天机紊乱,凡术算卜辞之术皆无法测算命数,不过似“大衍伏魔真君”得承正神位格之事,却能被推算到。
此前世间修士之所以不知,乃是因为仙佛弃世,谁也没料到还有一位正神留存。他们以测算命数之法推算,当然无法知晓,唯有专门就“大衍伏魔真君”神名测算,才会知晓内情。
“如今仙佛尽避,唯余九宸之中‘廉贞星君’,莫非天命有所指向?”相比神色间颇具振奋的沐天英,璇玑道长所思更深,“然而世遗‘杀星’,委实让人心神难安!”
“师父,难道天命所指,乱世‘唯杀’么?”沐天英道。
璇玑神情一变,斥道:“休得胡言!吾辈修真炼道,当法从天地,清静自然,焉能因为妄念陡掀杀机?”沐天英却道:“师父,世间乱象已显,魑魅魍魉充斥于世,如何不杀?所谓杀恶为善,正应星君‘杀伐’,弟子非是认为杀戮也!”
璇玑喟叹,扶须未语。
他方才心中所虑者,正是担忧世人若皆如其弟子所想,岂非沸怨盈天、血煞弥世?然杀星凌日,仙佛弃世,邪秽充盈,谁又能说天命并非如此?无怪乎璇玑忧心忡忡,却又踟蹰无措。
果然,世间浩劫,修士身在劫中,岂是那般轻易能化解的?
璇玑叹了口气,再看冯煜,总算明白了泓明抉择的缘由:“原来小友身负真君神眷,今日得见,方晓泓明道友福缘深厚,亦属神霄三宗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