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那日青岚特意为王湘容留下的一点“名声”已经荡然无存;在血衣卫明里暗里的操纵下,王湘容便是再想嫁个正经人家,也已经是十分困难;加上后来王氏家族逐渐式微,投靠青岚又被拒绝之后,王小姐婚事一拖再拖,最终嫁了个外省的官员做妾了事。
相比之下。对另一位当事人的报复便显得直接了些:刘家公子当夜被扔进了男娼馆,过了一个十足十地春宵;而在这件事上,相对于王阁老的怨恨态度,刘尚书反而对这个结果更能接受些:血衣卫能留下他儿子的一条命,已经万幸;何况经此一事,刘家公子知道了收敛,竟是脱胎换骨一般。再不招蜂惹蝶,一心奔了仕途经济,真真叫尚书大人老怀大慰。
在这件事上受到牵连的还有谢云迟。那天郝连睿听说青岚本来有血衣卫杀手暗中保护,而出事的时候血衣卫的人都已经不见之后,一声冷哼。罚了谢云迟半年的俸禄,又收了他出入皇宫地牌子,无宣召不得入宫。
这可苦了谢云迟,他本来对青岚“诱心”已解的事情心存疑虑,要找了鲁老头细细替她检查一下;然而现在青岚和他一个宫里一个宫外。青岚用了王湘容解毒一事又弄得世人皆知,他总不能出头说青岚本是女身,根本不可能利用王湘容解毒?如今也只好暂时相信青岚的毒确实已解。同时让血衣卫的人暗自打探,务必要将青大学士的一举一动尽数上报。
于是,青岚终于迎来了她重回新京之后难得地一段休闲时光。
虽然是住在皇宫里,但郝连睿怕她累着,内阁那边的事情一律不准她插手;又借她喜欢清净为由,只用了她以往熟悉的宫女伺候,其他人一概严禁靠近绿绮阁;就连郑石,在那次替她守了一夜之后。都已经绝迹不来---即使是皇帝陛下一天到晚泡在了绿绮阁里,而以他现在的身份,本来应该寸步不离守在陛下身边。
还真有点天子禁脔的味道了。
青岚这样想着,微微牵了牵唇角,将手中地棋子轻轻一投。歪在塌边,笑道:“陛下的棋艺越来越高明了。臣甘拜下风。”
郝连睿桃花眼略弯,也投了手中棋子,笑叹:“青卿什么都好,就是这棋艺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长进哪!只知道死保中段这条大龙,败象已经这么明显都没有发觉么?”
青岚只笑不答,旁边早有宫女上前来奉上巾栉伺候两个人洗手,又问晚膳传在哪里;郝连睿便挥挥手道:“这些日子不都是在绿绮阁么?照昨儿拣几个精致的菜品端过来也就罢了。”
于是两人用饭。
饭后郝连睿还是不走,反是青岚催着他去看本章。郝连睿竟一仰身也歪在青岚地榻上,耍赖一般叹道:“朕这几个月亲政,旁的倒好,只是这批红一件事太过操心费神;都是些重复的东西,每天从头看过去倒也罢了,还要亲批……光写这么多字也要累死,真想再用以前的例,设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替朕写去。”
“这倒奇了?”青岚在面前的水晶果盘里拣出一只新贡的桂香橙,放在鼻端嗅了嗅,“当初是谁说司礼监秉笔太监就是个僭越的职位?青郡侯若不是有这么个名头担着,他一个太监,怎么就揽权揽到那个地步?再说陛下亲政以来,谁不赞陛下勤勉?内阁地票拟从来都是细细看了才批的,哪里像是嫌累的样子?……”
“平日里是不嫌累。”郝连睿促狭地眨眨桃花眼,“在上头数数票拟,研究研究哪些意见是出自青卿的手笔,还是很有乐趣的……不过现在青卿在这里陪着,有美酒有美人,谁还耐烦去看那些枯燥无味地东西?”
又来了,皇帝陛下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和她调笑啊,可偏偏又总是给她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总是让她觉得段南羽所说地“为她而杀了武青”实在是太不靠谱。要真是存了那么深的嫉妒,怎么没见他去杀了谢云迟?没杀了王湘容?
“在想什么呢?又发愣?”郝连睿笑着去接她手中的香橙,“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朕还真想看看你亲自破橙的模样……不过念你现在身子弱,还是朕来替你破橙吧。”
这是将她比做妓女调戏了么?青岚微窘,松手递上橙子,忽然问:“陛下,为什么会对青岚这么好?”
其实在她心中,要问的是为什么待她的态度这样奇怪,可话一出口,还是转成了为什么待她这样好。
嗯,他待她好么?细想想看的话,的确是十分的好了。单说青郡侯亡故之后,郝连睿没有定罪抄家,就已经是极大的恩遇;而他又送她出去历练,走江湖踏战场,积累军功,再赠她一个“大学士”的官衔;虽说官衔升阶并不显着,可实权却是与日俱增,到如今几乎可以呼风唤雨,这样的天子之宠,满朝文武,哪个能与她相比?更别说他还曾将专职守卫皇帝的黑狼卫安排在她身边,将未来的皇后娘娘送了她做“解药”……而最最重要的,就是迄今为止郝连睿对她的“言听计从”。
作为大赵天子陛下,这样待一个人,难道还不是十分的好么?
然而……这样的好,也只是表面上的东西;如果换一个角度去想,便未免都打了些折扣。
青郡侯亡故,他没有抄家定罪是真;但青郡侯的私蓄,大部分却经由青岚的手,呈给了郝连睿----可以说,这笔银子,没有入了国库,却入了皇帝陛下的内库。
他的确给了她官衔,而与此同时却也给了她“羞辱”,除了开始青郡侯刚刚过世的时候他提过为她恢复名誉,之后的行为一直都是将她往“天子内宠”这个角色上推;从嘉宁殿中有意在武青面前展现暧昧,到隆兴都督府中当众相赐的绣帕,再到现在绿绮阁中的变相囚禁……若是两个人真有什么关系也就罢了,可他却只满足于和她暧昧……若不是撞见他和王湘容的拥吻,她会真的以为他心理上有什么问题。
还有黑狼卫地保护。王湘容的解毒……不得不说她对他是十分感激的,可黑狼卫保护她地同时是否另有任务不得而知,王湘容地皇后身份他也早许过她绝不可能实现……就连他的“言听计从”。她也心知肚明那不全是他听了她的。而是她“揣摩上意”并提前将他要说的话说出来而已。
当然即使是这样的折扣,依旧抹杀不了他对她的好;很让人奇怪的好。
其实青岚问得很含混,而且也没有期望郝连睿会回答她什么;依她的经验,郝连睿对这样地问题多半会借机取笑她一番,然后用某个话题混过去----就是那种貌似亲热却完全不能交心的感觉……
然而这次郝连睿却沉默了下来,慢慢叹了一口气,在她身边坐好,一本正经地说道:“青卿。你终于肯问这个问题了么?”
青岚惊喜地眨眨眼眸,目光中仿佛被点燃了两簇小小火苗。困惑了好久哪,听郝连睿的口气,是当真要为她解惑?不要又说什么就是喜欢你一类的调笑话吧……
“早就等你来问……”郝连睿垂下眸子去剥那桂香橙,微甜的香气溢开,给周围染上一点清新的色彩。“只是你问了朕也未必会告诉你……”他的唇角果然挑起一抹笑,就像谢云迟每次戏弄青岚的时候一样,不过比那个要温情些。少了些许柔媚。
青岚正要佯怒配合他地玩笑,却听郝连睿又道:“不过朕这几天改了主意了,正打算和你说,你就问了。”他抬起头,脸上的线条越发显得清峻。顿了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字一句地说:“朕对你,的确与旁人不同,说好说不好,都不确切;但还是想告诉你。青岚。你可能是……朕唯一的……兄弟。”
兄弟?!青岚又眨眨眼,道:“臣当不起陛下如此厚爱……”
“不是广泛意义上的兄弟。朕是说。你是朕地皇弟。”
不是开玩笑么?他逗她玩呢吧?皇弟?虽说她和皇帝陛下是有过歃血为盟的事情,但没有说结拜金兰吧?青岚面无表情地接过皇帝陛下亲手剥开的橙子,一口咬了下去,汁水四溅,酸酸甜甜满口,正好堵住嘴,不用说话。
郝连睿好笑地拿起帕子替她拭去唇边水迹,“难得青卿也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不过朕隐瞒了你这么久,不会怪朕吧?”
青岚略有些艰难地将那橙肉咽了下去,问:“莫非陛下是认真的?”
一直到郝连睿说完整个故事地来龙去脉,青岚都处在一种恍惚之中。郝连睿是在开玩笑么?他编了故事来骗她?一定是这样吧?虽然他地话听起来情真意切,有理有据,可青岚最清楚皇帝陛下演戏的本事,当初他们一起骗青郡侯地时候,她就曾经惊叹佩服过他的“表里不一”。他们彼此戏谑共同演戏的情谊,也就是那时候结下的----几乎已经成为习惯,就像日常里没有外人在场,他有时也会做出个一往情深的模样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