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片群山之中。
村民们人头攒动,他们围在一个屋子前,忍不住好奇地张望着。
毕竟对于这个宁静的小村庄来说,从未有过这么多外人同时来访。
一个年老的女人铐着双手,被两个穿着白袍的魔法师押出了屋子。屋外的人们见到这个景象不禁骚动起来。
“村里唯一的魔女被抓了啊!”
“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她?”
“好像是叫什么魔法联盟的人”
尽管村民们议论纷纷,但没有人敢阻止这群手握魔杖的人把那年老的魔女关进飞毯上的笼子里。在他们的认知中,手握魔杖的人所说所做都是对的。
飞毯缓缓飞出了群山,留下了一个重归于平静的村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故事要从几天前说起。
苏米接到了一个委托,她来到了这座群山之中的村子。委托人特意在信件中提醒,不要穿着魔法袍招摇过市——因此苏米换上了她的背带裙和衬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普通一点。
这座村庄比想象中还要破落——生锈的水管,发霉的墙,荒废的土地,路上流着的污水,还有脏兮兮的孩子们。
但令人惊讶的是,这样一座山村中,竟然还有一所学校。
苏米站在年久失修的校舍前,一个女人急匆匆跑了出来。
“你就是魔女大人吧?”那个女人拉着苏米的手,低声问道。
“叫我苏米就好了。”苏米回答道。
“进屋里说。”那个女人似乎很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这里不方便。”
女人住的地方是学校旁的一个小石屋,女人把苏米拉进屋子里,马上把门关上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逃脱了什么不得了的追杀一样。
“那个请问委托是什么呢?”苏米问道。
“你这一路上,没有被什么人注意到吧?”女人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没有倒是没有。”苏米摇了摇头。“从刚才开始,你就紧张过头了哦。”
“那就好。”女人叹了口气。“我叫马嘉烈,是这个村子唯一的老师。”
屋子里没有椅子,于是马嘉烈拉着苏米坐到了床上。
“我请你来,就是帮我调查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嗯?”苏米歪着头。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死而复生吗?”马嘉烈神秘兮兮地说道。
“人死不能复生,即使是魔法也将复活视为最大禁忌。”苏米摇了摇头。“你是想说,在这里有人成功做到了死而复生吗?”
“是的。”马嘉烈点了点头。“有个叫贾迪的男人,成功复活了。”
在这个贫瘠而闭塞的村庄里,死亡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也许是外出打工,也许是在家务农,也许是饥饿的年月,意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发生。
而且因为村里缺乏医疗条件,有的村民只是被割了个口子,过几天便因为感染而身亡。
死去的人们就会被葬在山中。留下土冢,以树代替墓碑,供后人凭吊。
但村里同样存在着这样的习俗——如果夭折的是孩子,则不留下土冢也不种树,草草掩埋之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贾迪一家就是做埋葬孩子的生意的。他们遵循古老的习俗,为夭折的孩子选好地方,挖好坑扔进去,再掩埋好,仿佛这个孩子从不曾来过这个世界一般。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村里人对他们敬而远之。
这很正常,任何与死人有关系的行业,在一个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村庄里,都是大家所禁忌和回避的存在。
贾迪从小就被送到了外面的亲戚家,他曾经和某个魔女学过一些魔药知识,他回到故乡之后,他一面从事着家族世世代代做的事情,一面又开始卖起了魔药。
村里人一开始还十分忌讳从贾迪那里买魔药,但随着一些被认为是无药可救的病人喝下了贾迪的魔药并奇迹般地康复以后,贾迪的魔药生意日益兴隆了起来。
按常理来说,贾迪应该会立即放弃家族传统的,令众人恐惧的行业,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一面卖魔药,一面又在为村里夭折的孩子们收尸。
“如果我不这么做,就不会有人这么做了,那这些孩子就真的太可怜了。”贾迪这样说道。
村民们一致认为贾迪是个善良的人,于是他的魔药卖得更好了。
不过奇怪的是,贾迪的魔药并非总是有效,村里的死亡率虽然有了明显的下降,但每年还是会有不少人死去。
“我的能力实在是不够拯救所有人”贾迪不止一次掩面哭泣着这样说道。
“不,没有你我们会失去更多人,别难过了。”村民们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但就是这样一位大善人贾迪,却在某次进山后失踪了。
村民们在山中寻找了数天,期间还下了一次大雨,冲刷干净了山里所有动物的痕迹。
贾迪的父母整日以泪洗面,村里的人们也因为失去了贾迪而十分悲伤。
“别急着哭,我们还没找到贾迪呢。”村里的一些人这样说道。
“是的是的,也许有一天,他自己就回来了呢。”也有人这样附和着说道。
但最终奇迹没有发生,搜索贾迪的第十三天,人们发现了他挂在树上,高度腐烂的尸体。
他瞪着大大的眼睛,仿佛看见了什么无比恐惧的东西。
村里为贾迪举办了盛大的葬礼,不少曾被贾迪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病人抱着他的棺木失声痛哭。村里的弥漫着一股愁云惨淡的气息——贾迪死了,村里的一些不治之症也从此失去了治疗的方法。
贾迪的父母也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儿子而悲痛。贾迪的父亲几乎是一夜白了头,贾迪的母亲几次哭得昏了过去。
只有贾迪的妻子凯拉面无表情地看着丈夫的灵柩,似乎若有所思。
凯拉不是本地人,或者说,谁也不知道凯拉是从哪里来的。
按照常理,这个村庄不会有任何人愿意嫁过来——但凯拉嫁过来了,并且嫁给了贾迪。村民们也只是有所耳闻,凯拉和贾迪是在外面认识并相爱的。
看着凯拉在葬礼上的表现,村民们有些不满了。
“喂,这是你丈夫啊!你怎么一点悲伤都表现不出来?”
“真是个冷血薄情的女人!”
“大家别这样,凯拉也许是太过悲伤哭不出来了你说是吧,凯拉?”贾迪的母亲赶忙出来打圆场。“谢谢大家参加我儿子的葬礼真的十分感谢各位。”
凯拉只是厌恶地看了一眼贾迪的母亲,她没有说话。
这场葬礼上的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村子里也依旧恢复了平静。
贾迪被葬在一棵白桦树下,每年春天都会有不少村民去贾迪的墓旁打扫。
人们怀念贾迪,但没有贾迪的生活还要继续。
除了他的父母。
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贾迪的父母几乎停下了自己的一切生活。
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无论凯拉怎么照顾,贾迪父母的身体还是迅速垮了下去。
久而久之,村里对凯拉的意见越来越大。
原本被人忘记的,在葬礼上没有哭泣这件事也被村民们再次提了起来,人们开始讨厌凯拉,村里的女人也开始在她的背后说坏话。
“这家伙,对自己丈夫这么差,真是个失败的女人啊!”
“就是就是,能把丈夫照顾死了,还照顾不好公公婆婆,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
“要我说啊,这城里的女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传入了凯拉的耳朵里。
她十分难过,明明自己尽力照顾了,却还要忍受大家的谩骂。
“你不用照顾我们了,你也没有这个义务。”贾迪的父母也是这样对凯拉说的。“我们老两口就这样随儿子去吧,不用管我们了。”
话虽如此,但凯拉依然尽心尽力地照顾。
“如果你真的想让我们开心,你就想办法让贾迪复活。”终于有一天,两位老人开口了。
“这怎么可能呢?人死了是不能复活的!”凯拉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贾迪的母亲刻薄地说道。“那你就放着我们等死吧。”
凯拉当然不会放任两位老人死去。并不是她善良,而是如果两个老人真的死了,凯拉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村庄都要打个问号。
她开始寻求一位会魔法的人帮忙,那位会魔法的人便是这村子里唯一的老师马嘉烈。
马嘉烈同样来自外面,因此她没有说凯拉的坏话——大概是某种同为异乡女性的同情心。马嘉烈同意了为凯拉寻找一个可以复活贾迪的人,她也真的找来了一名魔女。
一名真正的魔女!这对于这个村子来说可是件大事。那名魔女进到村子的时候,村民们都纷纷跑出家门围观。狭窄的乡间小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那名魔女是一位苍老的女人,她的脸就像晒干的果子一样皱皱巴巴。
“我可以复活贾迪,但不是以他真的复活的形式。”老魔女对他们说道。“他肉体已经湮灭,所以只能借壳复活——也就是附身在别人的身上。”
村里有一个时不时来乞讨的流浪汉,贾迪的父母决定把儿子的灵魂附身在他的身上。
但凯拉执意要附身在自己身上。
“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凯拉说道。“那样的话,贾迪也会很伤心的。他想活下去,但不是靠伤害别人活下去。”
“我明白了。”老魔女点了点头。“那就是你了,夫妻的话,成功率也会高一些。”
没有人知道老魔女对凯拉做了些什么。
从那以后,原本对魔药一窍不通的凯拉,现在仿佛贾迪附身一般,对魔药的理解突飞猛进,救下了不少危重的病人。原本对山路不熟悉的她,现在在山间健步如飞,甚至不少男人都跟不上她。最令人惊奇的是,凯拉甚至出现了许多贾迪才有的习惯,比如抽水烟,喝酒,以及在酒后耍酒疯。
贾迪真的回来了,村民们都坚信这一点。
老魔女定居在了村中,许多人想要上门让她帮自己召唤回死去的亲人,但都被她拒绝了。
“我触犯了一次魔法的禁忌就足够了,我不想再触犯第二次。”老魔女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