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几十年前相比,不能说一点没变,只能说是完全一致。
东北角有一较大的屏风,遮住了十几张木凳,满满当当的人,在这里听着屏风内的说书人讲着书。
茶馆虽小,但总是座无虚席,只因为那大翌双龙年幼时常常跑到这里来听书喝茶。
樊襄王没有去屏风内去听说书人讲述着当今江湖上的江湖事,而是在窗边寻了一个偏僻的小桌,坐了下来,此时的小二刚刚安置好他的马匹,一进来就小跑到樊襄王的桌前。
“客官,来点什么?”小二把手在肩膀上的白巾上擦了擦,弓着身子笑眯眯的问道
“一壶天池,要南山龙池那一带的。”
樊襄王说完,小二愣了一下,樊襄王看出了他扭捏的样子,便出言问道:“怎么,我记得咱们这里可是有路子能搞到的。”
小二苦笑了一声,“客官您有所不知,自从这些年巫祸从离州向外蔓延之后,便有一批山贼将这一路子断了去,咱们这里已经有六七年没有搞到南山龙池的天池茶了。”
樊襄王伸出一只手,用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眉头微蹙。
小二接着问到:“要不客官,我跟老板娘说说,给您要点虎丘来?”
樊襄王听后抬头瞅了他一眼,“你小子跟我这打哈哈呢?天池茶没有,能有虎丘?这东西被官方垄断了你们还能搞到?”
小二嘿嘿笑了一声,“当初这里的齐老掌柜常念叨,当今的皇上和那掌握一州之地的樊襄王在穿裤兜的时候就总来这家小酒馆上蹿下跳,听说齐老掌柜还给他们二位换过裤衩子呢!这不,自从那位当了皇帝之后,这巫城太守便对这小酒馆照顾有加,每个月都能送来二两虎丘,虽说这虎丘味道甚至不如芥茶,但胜在稀有嘛,这读书人不是说过什么什么,人好稀品不好佳品嘛。”
樊襄王听到小二这一大段说辞后,心中苦笑了一阵,随后开口问道,“齐爷爷,什么时候走的?”
小二不明所以,张口就来:“好像是大翌建朝那年吧,我不太清楚,但是我能帮着您去问问老板娘,她是齐老掌柜的亲孙女,据说她甚至还打过那二位的屁股蛋儿呢!”
小二说完就当着樊襄王的面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四儿,干啥咧,笑的那么大声,把客人吵走了我可要扣你工钱了。”
一道略显气息不足的声音传了过来,当她和小二旁边坐着的老人对视了一眼后,愣住了很久很久。
小二王四儿看着自个家的老板娘直勾勾的盯着这位客官,还跑上前去在这位老妪眼前挥了挥手。
“回魂啦,老板娘。”
老妪没有搭理他,径直的走到窗边的客人身边,上去就是一个脑瓜瓢。
这可给王四儿看傻了,这老板娘也太他娘的虎了吧,上来就给客人脑瓜子一下子,这生意做不做了?
王四儿刚要上前阻止这位胆子大到突破天际的老板娘,谁成想一句话就把他说的呆傻在了原地。
“这些年不回来看看?樊襄王就这么好当?”
这被老板娘称为樊襄王的老头用手捂着头上被打的地方,憨憨一笑。
他默认了?
眼前这位是当今的樊襄王?
我刚刚在樊襄王面前说了樊襄王被打过屁股蛋儿?
王四儿现在都有种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那狗剩子,真走了?”老板娘再一次开口,这一次没有之前的那么嚣张,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
而这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妇人,约莫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敢称这大翌皇朝开国皇帝“狗剩子”的人了。
樊襄王点了点头,轻声道:“走了。”
两个人都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
“走了也好,这世道太乱,皇帝也不好当,就是狗剩子应该没怎么过过清净日子。”老板娘伸出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拍了拍樊襄王的肩膀,“还是小时候好啊,什么都不用想,除了玩就是闹。”
樊襄王任由她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肩膀,“当时我俩人摔跤都摔不过你一个,这哪里是玩闹,就是单方面的屠杀罢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
“天池没了,听说你这儿有点虎丘,来点?”樊襄王文昌运问道。
“来来来,给你喝吐了都行。”老板娘招呼王四过来,去取虎丘茶叶。
不一会,王四儿便拿着一套刻有蜿蜒小龙的茶具过来。
“行,这么多年没尝过小芽的制茶手艺了,让我这当弟弟的品一品,看看你退步了没有。”樊襄王露出了一副为老不尊的笑容,招呼他的又是一个脑瓜瓢。
齐芽专心摘取茶心嫩芽,用取来的清泉水清洗过了两遍,去除了茶叶本身的异味,随后以熟碾法制成团形。
“三百多年前后春秋乱世嗜茶如命的茶圣陆诩始创‘银丝冰芽’,制茶以有白霜为贵,而看着这小龙型茶具和你的手法,应该是传说中的‘龙团胜雪’了吧,行啊小芽,当初我们哥俩可没尝着过啊。”
齐芽将一缕化青丝为白雪的发丝捋到耳后,抬头瞪了他一眼,嗔骂道:“老娘会的还多着呢。”
樊襄王大笑,一如五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两男一女三个小娃娃在这小茶馆后面的院子里打闹的场景。
温馨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