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天生没有眼珠,还是因为眼珠瞎了所以发白,总之是个白眼鬼!说他是鬼一点不过分,因为他面黄肌瘦,显得颧骨高高隆起,凭添几分阴森,最重要是脸上还刺块东西,看着怪诡异。
张不良虽然不觉得此人长相能比那只飞机上的恶鬼吓人,但对视之下还是有点发毛,身子往后一退视线刚好落在他的解放鞋上。
时值隆冬,这白眼鬼却没双像样的棉鞋御寒,再看这双解放鞋,上面满是泥垢,足见他是赶了不少路,最悲催的是,两只鞋前头连接鞋头的那块帆布都烂断了,露出里面被冻成红紫的脚背,同样很脏,好像好几年都没脱下这双鞋过。
在张不良打量的这个当口,白眼鬼扭头默默离开,两人相隔飞雪渐行渐远,张不良两眼盯向白眼鬼的包裹,在想白眼鬼口中的东西会不会就在里面。
这时,站在远处的空相合十低吟一声“阿弥陀佛”,四下场景瞬间静止并开始湮灭消散,一阵天昏地暗的眩晕后,时间飞逝了数月,天气变成了阳春三月,前面已经离去的白眼鬼此时又坐在了院子中央。
同样的披头散发,同样的黑棉袄棉裤,还有那双解放鞋。
不过门口多了个身影,吴灵娥正抱着襁褓里的小张不良,散着额前的几缕长发,面容消瘦了不少,应该是抚养婴孩太过辛苦,她正笑着脸招呼白眼鬼进去坐。
白眼鬼声音沙哑,带着地方口音回绝道:“不了,我这样子会吓坏小娃娃的。”
两人说着话,张春生忽然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榨面,里面就和了点咸菜,还有半张应该是吴灵娥坐月子留下的豆腐皮,边走边说着:“乡下也没啥好招待的,趁热吃吧。”
白眼鬼正要起身,张春生一把按住他的肩头,说道:“你在我爹坟前都跪了三天三夜,歇着吧。”
白眼鬼虽然整个人死气沉沉,但这个时候脸上有了点讶异,他可能是没想到自己的偷偷祭拜被张春生发现了,赶忙挺直身板郑重其事的问道:“不知道有没有坏了你们的规矩?”
江南这一代,人死后要做头七,诸如此类习俗颇多,当然也会有很多禁忌,这白眼鬼是外乡人,自然有所担心。
张春生笑着摇摇头,把这碗榨面递给白眼鬼,只说:“我替我爹他老人家谢谢你。”
白眼鬼接过这碗榨面,忽然两手端着身子却尽量俯下,这时候成了鞠着躬将这碗榨面高举在头顶,只听他发自肺腑道:“几十年前,我受老爷子一饭救命之恩,这辈子做牛做马也不足为报,大闺女养小娃娃不容易,这碗面还是不要给我糟蹋了,大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放心,我带了吃食。”
说完话,白眼鬼就一直举着这碗榨面,好像张春生不拿走,他就不起来了。
张春生不善言辞,是个淳朴的农村汉子,这时候又说了几句想劝劝白眼鬼,但白眼鬼就像聋了般就是不理会,无可奈何他只好接回这碗榨面,其实锅里三个人的榨面确实大部分都盛在这里了,回头为难的看了眼白眼鬼,最后还是不多说了,就把这碗榨面捧给了吴灵娥,教她端回屋里吃。
白眼鬼让张不良看了十分敬重,因为他双手撑地又朝张家叩了一头,之后才坐回身子,为了让张春生放心,所以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哪来的冷番薯,剥开皮大口吞咽起来。
在那个年代,连白馒头都很少见。
院子里空相一直做着旁观者,张不良就蹲在白眼鬼旁边看他吃番薯,张春生期间还是给白眼鬼盛了碗榨面汤。
一晚热汤喝着冷番薯下肚,白眼鬼好像也不打算多作逗留,手一抹嘴角,说道:“既然老爷子走了,东西我就留他身边了,往后可以到九旗楼找我。”
说完这简单几句话,白眼鬼吃痛起身,又朝张家鞠了一躬,又悄无声息的走了,只留张家夫妻两说着话。
“春生,九旗楼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