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向行心里怎么会不苦?
他本是个最不喜过问世事的绝情种,接了向前的肾,连带着,向前的情债全接下了。
再过几天就是向前的十年忌。而自己采集搜罗十年之久的心血之作也就要完成……是的,向行着实心有不甘,向前留给小春的一颗心,她若一辈子见不到,向前这辈子活得就算凄苦,也白活了……
今早出门前儿他是跟老太太说,“估计今天得露陷,我看见她会紧张,一紧张。再熟悉的动作也会犯错。”
老太太说,“十年都熬过来了,小行,算了,别去打搅她的生活,你哥哥地下知道了不会心安。”
向行冷着脸,倒没有恶意,而是他本就天生性冷,捂不热,你很少见他有阳光般灿烂的笑颜。年纪轻轻,如冰冻了的菩萨。难怪饶是他天生聪慧,将他哥的一言一行模仿地惟妙惟肖,叫向前的嫡系们都不辨真伪,可还是会心生唏嘘,向前变了啊……其实,哪里又是变,向行和他哥根本就是两个极端,向前兴趣广泛,人活的生动绚烂而他。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如果不是为了他哥在这尘世摸爬,也许这人早该挪进庙里的哪个角落清净窝藏至死了。
“不打搅也打搅了,今后诸如‘郑云’的事难免不会发生,袁毅这次遇上她了,也难保不关注上她,您说,如果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捅到我这里,我是帮还是不帮?我觉得这是天意,有些事瞒不了一辈子。”他提起“天意”时也没多郑重,他适合庙,可未必就对诸如此类的信仰虔诚。程霜知道,这不过他的借口罢了。小行肯定更心疼他哥,舍不得他哥一颗心真就掩埋至天荒地老而无人知……
那段军八步跳完后,向行余光看见她走了出去,心里已经有了点数:看吧,真不是他故意露陷,实在是接近她就紧张!其实他自认为表现得很正常啊,哪里出错他也搞不清楚……人呐,你再好心理素质,抵不住一个坎:十年来。小春绝对是向行的一个坎,他怕她好不好!因为向行有自信瞒过世上一切人的眼睛,却独独瞒不过她,而恰恰他最努力想瞒的就是她,这种像大考的压迫感竟叫向行本能怕起这个女人来……
管她发现没,反正直至她离开这个大厅,向行才觉得真正松了口气,他松了松衣领,喝了口酒,心里有些得过且过,接下来,全随她的步调走吧,她想捅破就捅破,她想继续打哑谜就继续打哑谜……
而小春这头,怎肯继续打哑谜?
“你说的是真的?!”
身后的冯玄龄固然叫她害怕,可此时她毕竟已不是心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元小春”了,她在来前儿,她老公给她做好心理建设了,总得拿出点魄力来报答一下她老公的谆谆鼓励吧……
小春极力镇定,
“我说什么是真的了?冯总记,您也出来透透气呀。”
冯玄龄瞧着她,
见她若此,似乎也不想强求,轻出了口气,慢慢拾阶而上,在亭子石栏边坐下,
小春站在婆婆娑娑的树影下,
捏着手机的手慢慢背后,关了机。
她头脑还算清醒,回想刚才喊禾晏的是“晏子”,他又能猜到是哪个“yan子”?是的,小春现在更想遮掩住的是,千万别叫他发现禾晏还活着!关了机,也是防止她还在和这老恶魔周旋时,禾晏打来电话露了馅……
而他,
此时似乎早已不关心她和谁打电话了。
冯玄龄坐在石栏边,
背微驼,
两手摊在膝盖上,手指捏在一处,
抬眼望向她,眼神似乎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