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残月当作剑柄的残影剑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地上。尽管剑身黑亮,依然可以反射出清亮的月影。剑身上还有因为热度不同而造成的不同颜色金属扭曲形成的花纹,如书法上的飞白。
师父曾经说过——救人一命,不如自保。至于什么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那是单独对佛家子弟说的,浮屠就是佛塔,佛塔的修筑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有个半毛钱的关系?所以在有关乎性命的威胁时,逃命总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因为少受师父教导而有些进水的缘故,起身向前,捡起残影剑,剑柄清凉就像是握住一潭冰水。
蓝衫人淡淡向前,我终于看清了他手里的兵器——一枚青铜虎纹未粘白羽的镖。
我靠,剑招的使出一般都靠长直的剑身来腾挪变幻,而这人的武器却就是这般短小,短中却更显狠厉老辣。不由得心下几惊,好不容易几个纵越躲过了,那没长毛的镖继续往前靠近,划下几缕衣袖。
我被那蓝衫人从一个亭角逼到另一个亭角,握住那残影剑没多少用地像前几划去。挡住蓝衫人的短镖时两种兵器在一起相交发出几声清澈的剑鸣。
用那残影剑护住前心,瞄一眼书清秋躺卧在行霭亭的中心,感觉就像是一具死尸。我心中蓦然感到一种如同多少年来,为国为民的仁人志士即将就义的慷慨之悲。
于是持残影剑,中食二指捏住剑身,觉得就算是死也得死的像是一个有尊严有义气的侠客形象,右手上的一些血迹一点一点延着手臂蜿蜒而下,落到了残影剑上,弯月一般的剑柄沾上了血更有一种滑腻冰凉的触觉。
蓦地,只感一种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的感觉沿着这残影剑的剑身传过来,脑海中变得混乱不堪,像将夏时分云青欲雨水澹生烟的波诡云谲。
一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似乎就在此时由着不为人所知的地方传延入我思维——
……年方总角的少年,持一支未曾绽放的白梅?横挑斜刺,招式说不上轻灵飘逸,却浑然稚拙,如超鸿蒙,混希夷……然后少年成了青衫磊落?,自行险峰的侠士,背负长剑,临渊长啸,激渊壑之涌涛,翻江天之阴霾……再后来则是岁月雕饰了额梢眼角的中年人,双鬓斑白,横剑于膝,独坐孤舟,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自拂剑而弥然有哀……终于,成了白发萧萧对残照的老人,暮雪天穷寒地远,浓云霰下苍凉的雪珠,握剑,剑寒,骇魄而惊魂。于是,踅身自往烟萝焘,卖剑、买牛,身已老……
无数的片段就像是一卷卷矿石颜料绘成的丹青画卷。不知是从何处而来,亦不知在我脑海里盘亘多久而去。……青苍翠碧的万里竹海,其间有身色如是翠竹的小蛇,惟有两只眼睛红得像是正在燃烧的炭火;抑或是梅香暗影凉月浮动的傍晚黄昏,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在一旁,或是举觞痛饮,或是对月长叹……
我完全没有空暇的时间去注意那蓝衫人的剑招姿势,我就像一个与此事毫无关联的路人连自己的生死都已然不顾。
可是,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短镖为剑极速地突刺过来,划破空气的暴响,甚至那蓝衫人也仅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刚才那个一度想要用短镖为剑伤人夺残影的人其实不是他而是他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